北狄祭坛发出的噪音仿佛一千只野猫在用爪子挠青铜锅底，又像是有人拿着铁勺在疯狂刮擦石头。
周墨宣撸起袖子露出的那套装备，直接把江屿白看傻眼了。
那紧身皮具上密密麻麻的口袋里，插着的玩意儿比乐坊司的工具箱还丰富。
“周老，”江屿白忍不住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您这身行头…什么时候置办的？看着挺专业啊！”
周墨宣老脸微微一红，随即板起面孔：“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乃老夫多年研究心得，岂是尔等小辈所能揣度？”
他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细长的玉石探针，那探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此物乃昆仑寒玉所制，最能感应音律能量流动。”周墨宣解释道，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技术宅骄傲，“比某些人的‘板砖’靠谱得多！”
江屿白嘴角抽了抽，心想这老爷子到现在还不忘diss他的手机。
远处的北狄王和一众贵族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原本期待的是天朝上国的神秘法术或者至少是庄重的仪式，没想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史令居然掏出一堆看起来像是江湖郎中的家伙事儿。
“大王，”一个北狄贵族小声嘀咕，“这周先生…真的能行吗？我看他那些工具像是用来掏耳朵的…”
北狄王瞪了他一眼：“闭嘴！天朝上国的技术，岂是你能理解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自己心里也在打鼓。
周墨宣可不管身后的议论纷纷。
他戴上特制皮耳罩，那耳罩两侧各镶嵌着一小块音律石，能一定程度上过滤有害杂音。
“乐瑶！”周墨宣头也不回地喊道，“记录异常音律波段！特别注意第三和第七音区的波动！”
“是！”乐瑶迅速取下背着的古琴，盘膝而坐，将琴平放在腿上。
她的手指轻抚琴弦，却不拨动，只是借助琴弦的微颤来感应空气中的音律变化。
两个速记班学员赶紧打开工具箱，取出特制的加厚纸卷和炭笔，严阵以待。
他们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既要记录周老的指令，又要记下乐瑶的发现，还得抵抗那恼人的噪音。
江屿白从包袱里摸出两团小棉球，递给两个学员：“塞上点？特制隔音棉，效果不错。”
学员们感激地接过去，赶紧塞进耳朵里。
世界顿时清净了不少。
周墨宣已经靠近了祭坛核心区域。
那噪音越发刺耳，祭坛表面的光芒闪烁不定，仿佛一个喘不过气来的病人。
周老举起玉石探针，小心翼翼地向祭坛表面的一处音纹接触点探去。
就在探针即将触及的瞬间，祭坛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其尖锐的噪音！
“吱——嘎——”
那声音像是金属被强行扭曲断裂，刺得人耳膜生疼。
周墨宣虽然戴着耳罩，还是被震得后退半步，脸色发白。
“周老！”江屿白惊呼一声，下意识就要冲过去。
“站住！”周墨宣厉声喝止，“休要过来添乱！”
他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又从工具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铜制音叉。
“老夫就不信治不了你这顽疾！”周墨宣自言自语道，眼神越发锐利。
他轻轻敲击音叉，发出一个纯净而稳定的单音。
然后他将震动的音叉缓缓靠近祭坛表面。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刺耳的噪音似乎被这个纯净的音符干扰，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果然！”周墨宣眼睛一亮，“核心共鸣失衡，需要外部稳定音律引导！”
他转头对乐瑶喊道：“姑洗之音，持续输入！”
乐瑶立刻会意，手指轻拨，弹出一个清越悠长的音符。
那音符仿佛一道清泉，注入浑浊的噪音泥潭。
祭坛的震动似乎缓和了一刹那。
但很快，更强烈的噪音反扑而来，试图吞噬这个外来的“入侵者”。
“不够！”周墨宣皱眉，“需要更强的稳定音源！”
他突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江屿白：“你！那糖还有吗？”
江屿白一愣：“糖？有是有，但这个时候吃糖是不是有点…”
“不是吃！”周墨宣急道，“悦音糖能稳定音律能量！扔几块到祭坛周围的能量槽里！”
江屿白这才恍然大悟，赶紧从包袱里抓出一把特供奶酥悦音糖。
“要什么口味的？”他下意识问道，“原味的稳定效果好，但奶酥的持久性强，还有薄荷的提神醒脑…”
周墨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随便！快！”
江屿白于是抓了几块奶酥糖，看准祭坛周围几个闪烁着微光的凹槽，手腕一甩，精准地将糖块投了进去。
“嗖嗖嗖”几声轻响，糖块准确落入槽中。
奇妙的是，糖块一接触那些能量槽，就迅速融化，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祭坛的噪音居然真的减弱了几分！
“有用！”北狄王惊喜地叫道，“天朝上国的糖果然神奇！”
周墨宣顾不上解释这不是糖的功劳而是糖里蕴含的音律能量在起作用，他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将音叉靠近祭坛。
“乐瑶！持续输入姑洗之音！”他命令道，“江屿白，再投三块糖到东南角的能量槽！”
“得令！”江屿白这次不敢再问口味了，老老实实摸出糖块投过去。
乐瑶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纯净的音符源源不断地注入祭坛。
两个速记班学员奋笔疾书，记录下这难得一见的“音律疗法”。
“记录：辰时三刻，投喂奶酥味悦音糖三块，杂音衰减两成…”
“记录：姑洗之音持续输入，核心震动频率趋于稳定…”
江屿白一边投糖一边嘀咕：“好家伙，这祭坛还是个挑食的主儿，就爱吃奶酥味的…”
周墨宣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从工具袋里又取出一个奇怪的装置——几个不同大小的铜环套在一起，每个铜环内侧都刻着精细的音纹。
“多维共鸣仪，”他简短地解释了一句，也不管别人听没听懂，“可以模拟复合音律，平衡能量流。”
他将装置小心地放置在祭坛中心上方，然后开始轻轻旋转那些铜环。
随着铜环的旋转，不同频率的音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复杂而和谐的力场。
祭坛的光芒开始有规律地闪烁，不再是之前那种混乱的状态。
噪音进一步减弱，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低沉的嗡嗡声，虽然还是有点恼人，但至少不会让人头皮发麻了。
“太好了！”北狄王激动地搓着手，“快好了快好了！”
但他高兴得太早了。
就在周墨宣以为大功告成之际，祭坛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咕噜”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卡住了。
然后整个祭坛猛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不好！”周墨宣脸色大变，“能量反噬！”
他急忙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祭坛中心猛地喷出一股混杂着各种颜色的能量流，直奔周墨宣面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屿白福至心灵，从包袱里摸出最后一块特供奶酥悦音糖，用尽全力扔向那股能量流。
“糖来了！”
说来也怪，那能量流仿佛真的有意识一般，居然拐了个弯，追着糖块去了！
“啪”的一声，糖块被打得粉碎，能量流也随之消散在空气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周墨宣。
他呆呆地看着江屿白，又看看祭坛，半晌才憋出一句：“这…这是什么原理？”
江屿白挠挠头：“可能…它也喜欢吃甜的？”
北狄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忽然大声道：“本王明白了！这祭坛是饿了！它想吃糖！”
说着他就对身后的侍从喊道：“快！去拿最好的奶酥糖来！要一大桶！”
周墨宣：“…”
乐瑶：“…”
江屿白：“大王，不是这个意思…”
但北狄王已经深信不疑，坚持认为祭坛闹脾气是因为“饿了”，非要让人搬来一大桶奶酥糖。
于是接下来的场面就变得十分诡异。
周墨宣在那里用各种精密仪器调试祭坛，北狄王则在一旁不停地往能量槽里扔糖块，嘴里还念叨着“多吃点，多吃点就不闹了”。
江屿白看着这魔幻的一幕，忍不住掏出小本本记录起来：“北狄王庭纪实：论投喂零食在文物修复中的重要作用…”
经过这么一闹，祭坛居然真的慢慢平静下来了。
噪音基本消失，光芒也变得稳定而柔和。
周墨宣擦了一把汗，长舒一口气：“总算…稳定住了。”
他仔细检查了祭坛的各个部分，最后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里，”他指着一处极其细微的裂缝，“音纹传导至此断裂，导致能量流混乱，引发连锁反应。”
他从工具袋里取出一种特制的胶状物，小心地填补裂缝。
“此乃东海鲛人胶混合音律石粉末制成，”他解释道，“既能修复破损，又能传导音律能量。”
北狄王好奇地凑过来看：“这么一点小裂缝，就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音律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周墨宣正色道，“就如同你们草原上的骏马，一块小石子就能让它踉跄，若是奔跑中，甚至可能造成大祸。”
这个比喻北狄王听懂了，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修复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天。
周墨宣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专业素养，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优雅，仿佛不是在修理一个古老的遗迹，而是在演奏一曲精妙的乐章。
乐瑶配合得天衣无缝，她的音律感知能力极强，总能及时捕捉到能量流的变化。
两个速记班学员记下了满满几十卷笔记，手腕都快抽筋了。
江屿白则负责打下手和…投喂糖块。
他发现北狄王似乎真的相信了“祭坛爱吃糖”的说法，时不时就要求他往能量槽里扔几块。
最后，当周墨宣完成最后一道修复工序时，祭坛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嗡鸣声，仿佛在表示感谢。
原本刺耳的噪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而庄重的乐音，正是北狄古老的传统乐曲。
“成功了！”北狄王欣喜若狂，“太好了！太好了！”
他激动地握住周墨宣的手：“周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天朝上国的技术令本王大开眼界！”
周墨宣矜持地抽回手，整理了一下衣袍：“分内之事，大王不必客气。”
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内心的得意。
回去的路上，北狄王设宴款待使团。
宴席上，北狄贵族们对周墨宣的技术赞不绝口。
“周先生那些工具真是太神奇了！”一个贵族感叹道，“尤其是那根玉针，居然能探测音律流动！”
“还有那个铜环装置！”另一个接话，“一转起来就能发出那么美妙的音乐！”
周墨宣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明显很受用。
江屿白凑过来小声说：“周老，您今天可是给咱们音律院长脸了！没有外挂，全靠实力！”
周墨宣瞪了他一眼，但没像往常那样斥责，反而低声问道：“那种奶酥糖…还有吗？”
江屿白一愣，随即憋着笑从包里掏出最后几块：“您不是说不吃吗？”
“咳咳，”周墨宣干咳两声，“修复工作耗费心神，需要补充体力…”
他飞快地拿走糖块，塞进袖子里，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个老人。
宴席结束后，使团准备启程返回。
北狄王亲自相送，还赠送了许多草原特产作为谢礼。
“周先生，江大人，”北狄王真诚地说，“多谢你们修复了祭坛。下次再来，本王一定用最好的烤全羊招待你们！”
江屿白笑着应下，心里却想着：可别再来了，这地方噪音太大，对耳朵不好。
车队缓缓驶离北狄王庭。
周墨宣坐在车里，看着窗外辽阔的草原，忽然感慨道：“看来…离了那‘板砖’，我等亦非无用。”
江屿白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周老您可是技术大拿，实力担当！”
他悄悄摸了摸包袱里依旧黑屏的手机，心里暗道：兄弟，看到没？没你，人家也能行！赶紧好起来争口气啊！
就在这时，车子碾过一块石头，剧烈颠簸了一下。
江屿白包袱里的手机被颠得滚了出来，在座位上弹了一下。
他似乎看到屏幕极快地闪了一下微弱的蓝光，但定睛一看，又还是黑屏状态。
“眼花了？”江屿白嘀咕着，把手机塞回包袱深处。
他没有注意到，手机侧面的呼吸指示灯，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
就如同一个沉睡已久的人，轻轻眨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