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龙宫,水晶为殿,明珠作灯,珊瑚成林,本该是极尽奢华与宁静之地。然而此刻,在这深达万丈的海底宫殿深处,那间用于商议最机密之事的“瀚海静室”内,气氛却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净坛使者猪八戒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客座,他面前的玉桉上,摊开着一张不知由何种海兽皮鞣制而成的古老海图,图上山川地理、海流星象与现今已有不小出入,显然年代极为久远。东海龙王敖广,这位统御东海的至尊,此刻却眉头紧锁,龙爪在一处标记着繁复龙语符文、象征着无尽深海与危险的海域区域反复点着,面露难色。
“净坛使者,非是本王推诿,”敖广的声音带着龙族特有的低沉嗡鸣,却也透着一丝无奈,“你所说的‘归墟之眼’,记载确实有,但其内蕴藏的所谓‘混沌生机’,据龙族最古老的石板记载,早已在太古末年的一次大劫中彻底枯竭、异变。如今的归墟,乃是绝对的‘死地’,吞噬万物,连时光碎片都能磨灭,莫说寻找生机,便是靠近,都有形神俱灭之危啊!”
猪八戒闻言,一颗心直往下沉。他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东海,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此,却不料得到这样一个消息。他看着敖广凝重的神色,知道这位老龙王绝非危言耸听。
“难道……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猪八戒的声音带着不甘的沙哑,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西方,仿佛能穿透无尽海水,看到落伽山玉净瓶中那缕微弱的七彩霞光。
敖广沉吟片刻,龙目中闪过一丝追忆与犹豫:“办法……或许并非全无。只是……此路或许比寻找那虚无缥缈的‘混沌生机’更加凶险,且牵扯之因果,恐怕远超你我想象。”
“龙王但讲无妨!”猪八戒精神一振,急忙追问,“再凶险,也比眼睁睁看着紫霞仙子陨落,看着那猢狲毁天灭地要强!”
敖广深吸一口气,龙爪移向古老海图的另一侧,那里描绘的并非海域,而是一片模糊不清、仿佛在不断流动变化的虚无地带,旁边用古老的龙语标注着一个令人费解的名词——“心渊映照之地”。
“此地,并非存在于现实的某处海域或陆地,”敖广的声音变得异常低沉,带着一种神秘的意味,“根据龙族秘典中只言片语的记载,它更像是一处……意识的底层,是洪荒初开时,万物心念与天地因果交织形成的特殊维度,映照着世间最深沉的情感与最根本的因果联系。”
他看向猪八戒,龙目灼灼:“据典籍暗示,若有大能者,或身负特殊因果者,或许能通过某种方式,‘潜入’此心渊映照之地。在那里,并非寻找实物,而是可能……直面因果本身。若能找到紫霞仙子与那魔尊之间最深的那条因果线,或许……能在那意识的根源层面,施加影响,唤醒其被蒙蔽的本真,或者……斩断那混沌怨力的根源供给!”
猪八戒听得目瞪口呆,这个概念太过玄奥,远超他的理解。“心渊映照之地?直面因果?这……这要如何做到?俺老猪这点微末道行,怕是连门都摸不着吧?”
“非也。”敖广摇头,“典籍有云:‘非力可及,唯缘可至。’进入此地,不依靠法力高深,而在于与目标因果牵连的深度,以及……一种纯粹的、足以撼动因果的‘念’。紫霞仙子与那魔尊因果极深,你与那魔尊亦有师兄弟之谊,此乃‘缘’。而纯粹的‘念’……”敖广目光深邃地看着猪八戒,“或许,便是你此刻救人之心,唤兄之诚,以及……对苍生罹难之悲悯,汇聚而成的那一点‘真性灵光’。”
猪八戒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肥硕的肚子,难以想象自己这点“真心”能有什么用。
“当然,此乃九死一生之途。”敖广语气沉重,“心渊之地,光怪陆离,一切心魔、执念、过往记忆都可能化为实质般的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其中,真灵永堕,比形神俱灭更加可怕。而且,即便成功潜入,如何在那浩瀚的因果之海中找到目标,如何施加影响而不被反噬,皆是未知。更重要的是……”
敖广的龙脸上露出极其严肃的表情:“此举,等于直接干涉最根本的因果律,极有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甚至可能……加速那魔尊的毁灭进程,或者引动其体内混沌之力的疯狂反扑!后果,可能比现在更糟!”
静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猪八戒肥硕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显然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一边是拯救紫霞、唤醒悟空的渺茫希望,一边是可能引发更大灾难的恐怖风险。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忽然,整座东海龙宫,勐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摇晃!殿顶镶嵌的夜明珠光芒乱颤,珊瑚丛林簌簌抖动,连那厚重的、铭刻着防御阵法的水晶墙壁都发出了细微的“卡察”声!
“报——!”一名巡海夜叉惊慌失措地冲进静室,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尖利地喊道:“陛下!不好了!海面……海面之上,魔气滔天!无数……无数海族生灵发狂,相互厮杀,海水……海水都被染黑了!”
敖广和猪八戒脸色同时大变,瞬间冲出静室,来到龙宫最高的“观海台”上。
透过那层强大的避水结界和万丈海水,他们隐约看到,原本应是一片蔚蓝的海面,此刻竟被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漆黑魔云所笼罩!更令人心悸的是,海水中弥漫着一股暴戾、混乱的气息,无数鱼虾蟹鳖,甚至一些低阶的水族精怪,都仿佛失去了理智,双眼赤红,疯狂地攻击着身边的一切活物,掀起滔天的血色浪花!整个东海,仿佛一锅被投入剧毒而沸腾的热粥!
“是混沌魔气!已经渗透到四海了!”敖广龙须贲张,又惊又怒,“那魔头在人间的肆虐,产生的无尽怨念与死寂之气,竟已浓烈到足以污秽天地,侵蚀四海之水的程度!”
猪八戒看着这如同末日般的海景,感受着那透过结界传来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混乱气息,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黑悟空在人间制造的那一幕幕惨剧,想到了紫霞奄奄一息的模样,想到了斗战胜佛不知所踪的悲凉……
他勐地一跺脚,脚下的水晶地面都被踏出裂纹,一双小眼睛里爆射出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
“管不了那么多了!瞻前顾后,只有死路一条!”他对着敖广吼道,“龙王!告诉俺老猪,该如何去那‘心渊映照之地’!俺这就去!是成是败,是生是死,总要试过才知道!不能再让那猢狲……再让这该死的混沌,继续猖狂下去了!”
敖广看着猪八戒那虽恐惧却无比坚定的眼神,深知已无法劝阻。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方法……龙族秘典中确有记载一古老仪式,需以龙族至宝‘定海神针铁’(仿品)为引,汇聚至诚之念,于特定星象下,强开一丝心渊缝隙……但成功率,不足万一,且对施术者神魂损耗极大……”
“别废话了!带俺去!”猪八戒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敖广。
而与此同时,在南瞻部洲,刚刚将又一座人类雄城化为废墟的黑悟空,正准备继续他的毁灭之旅时,身形却勐地一顿。
他并非感受到了东海龙宫的异动,而是体内那原本被他强行镇压的、属于紫霞的“情毒”之种,以及那缕孙悟空的本源意志,竟在这弥漫天地间的、由他亲手制造的极致负面能量刺激下,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不受他控制的共鸣与……逆流!
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纯净的七彩霞光,混合着一缕微不可查的金色火焰,竟顺着那无处不在的混沌魔气与怨念的链接,如同逆向生长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向着那些被魔气侵蚀、正在疯狂厮杀的海族生灵,以及人间更多被绝望笼罩的区域,渗透而去……
这并非有意识的救助,更像是一种濒死本能的挣扎,一种因果律对极致破坏的微弱反弹。
黑悟空勐地捂住胸口,那里传来一阵陌生的、并非痛苦的灼热感。他漆黑眼眸中的猩红光芒剧烈闪烁,惊疑不定地望向四周。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