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的雾是活的。
当第七道血色霞光撕裂天幕时，缠绕主峰三百年的灰雾突然翻涌如沸，
那些原本凝如实质的雾霭竟丝丝缕缕剥离山体，在半空聚成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垂下一道青金色光柱，触地的刹那，整座山都在震颤——
不是土石崩裂的轰鸣，而是一种更细密的震颤，像有无数根无形的弦在地下共鸣。
“开了！秘境真的开了！”
青云宗弟子李砚的惊呼被震波掀得七零八落。
他死死攥着腰间的法剑，指节发白，却忍不住探头去看光柱下的景象：
原本陡峭的山壁正缓缓开裂，露出深不见底的幽黑洞口，洞口边缘的岩石泛着诡异的银绿色，在霞光里流动着金属般的光泽。
林辰站在人群稍厚的位置，指尖悄悄摩挲着袖中一个巴掌大的黑匣子。
匣子表面嵌着块小小的液晶屏，此刻正无声闪烁着。
他眯起眼，目光掠过洞口那些银绿色岩石时，瞳孔微缩——
那不是普通的矿石，表层的晶体结构带着极细微的蜂窝状凹点，像被什么东西长期侵蚀过。
“都随我来，切记保持阵型，秘境之内禁制不明，不可擅自离队。”
为首的玄真长老沉声吩咐，拂尘一摆，率先踏入光柱。
他的道袍下摆扫过岩石时，林辰清楚地看见，那银绿色的石屑竟像活物般跳了跳。
人群鱼贯而入。林辰故意落在最后，趁众人注意力都在前方幽暗的通道上，迅速弯腰，用指甲刮下一点石屑。
石屑入手微烫，带着股淡淡的腥气，不像灵气凝结的矿石，倒像某种……金属氧化物？
他指尖抵住袖中黑匣子的侧面按钮，液晶屏瞬间亮起。一行红色数字正在跳动：372μSv\/h。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盖革计数器是他三年前在一处古修士洞府的杂物堆里找到的，当时只当是个奇特的法器，
直到去年偶然在一本残破的《域外奇物志》里看到类似记载——据说是上古“灵核纪元”遗留的“测危仪”，能感应“煞炁”浓度。
那时他还半信半疑，此刻看着屏幕上远超安全值的数字，后颈的寒毛唰地竖了起来。
这不是煞炁。这是辐射。
通道尽头骤然开阔。眼前竟是个巨大的地下溶洞，穹顶垂着数以千计的石钟乳，却都泛着和洞口岩石一样的银绿色。
更诡异的是，溶洞里没有灵气流动，反而弥漫着一种让修士经脉隐隐刺痛的灼热感。
“不对劲。”左侧传来低低的议论，“这里的天地灵气……几乎没有。”
“何止没有，你们觉不觉得，丹田的灵力运转都滞涩了些？”
林辰没参与议论，他正举着盖革计数器缓慢移动。
屏幕上的数字一路攀升，走到溶洞中央时，已经跳到了1240μSv\/h。
他蹲下身，手指按在地面的岩石上，这次看得更清楚了——岩石的纹理里嵌着极细的亮银色丝线，在暗处微微发光。
铀矿石。而且是铀-238含量极高的那种。
他忽然想起去年在宗门藏经阁翻到的《古纪元考》，里面提过一句：
“灵核纪元，天地有奇核，其光可照千里，其热能熔金石，然触之者，经脉腐，神魂散。”
当时只当是神话，此刻看着脚下的铀矿层，一个荒诞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浮了上来：
所谓“灵核”，会不会就是核燃料？
“林师弟，你在看什么？”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辰抬头，见是师姐苏清鸢，她正蹙着眉打量地面：
“这岩石好奇怪，我用灵识探进去，竟被弹回来了。”
林辰收起计数器，指尖在岩石上敲了敲：“师姐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岩石年代很久远？”
“年代？”苏清鸢愣了愣，“秘境开启多与地脉有关，或许是上古修士开辟的吧。”
林辰没再说话，悄悄从储物袋里摸出另一件东西——
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圆盘，盘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中心嵌着根晶莹的指针。
这是他根据《域外奇物志》里的图谱仿制的“纪年盘”，据说能通过“奇核之气”测定器物年代。
他将圆盘扣在岩石上，指尖注入一丝灵力。
青铜盘嗡地一声轻颤，指针开始疯狂转动。
半炷香后，指针缓缓停下，指向盘面上一个模糊的刻痕——旁边标注的古字，换算成现代纪年，正是2.3亿年前。
2.3亿年。
林辰的呼吸微微发紧。
《古纪元考》里记载，灵核纪元恰好终结于约2.3亿年前，随后便是长达千万年的“灵寂期”。
时间线竟严丝合缝。
“那是什么？！”
突然有人惊呼。
林辰猛地抬头，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向溶洞中央——那里的地面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中缓缓升起一座石台，石台顶端，悬浮着一道巨大的石门。
石门高约十丈，宽近八丈，通体漆黑，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凹槽。
那些凹槽极有规律，或深或浅，或长或短，排列成无数细小的阵列。
“是符文吗？”有人疑惑，“看着不像常见的禁制符文。”
“不对，你看这些凹槽的形状……”
林辰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快步走近石台，目光死死盯着石门上的凹槽。
深的凹槽大约一指宽，浅的只有半指，每三个凹槽为一组，横向排列，纵向延伸，竟像是……
0和1。
是二进制！
他曾在一本残缺的域外典籍里见过类似的记载，说上古有“算学之祖”，以“阴阳二爻”推演万物，其法以“0”为阴，“1”为阳，可组合出无穷变化。
当时只当是古人的数学游戏，此刻看着石门上标准到近乎苛刻的二进制阵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2.3亿年前的秘境，铀矿层，还有刻着二进制编码的石门……这根本不是修真文明的遗迹。
这更像一个……实验室？
“桀桀——好东西，果然藏在这里！”
刺耳的笑声突然撕裂溶洞的寂静。一道血红色的身影如鬼魅般从溶洞顶部的阴影中窜出，直扑悬浮的石门。
那人一身血色道袍，脸蒙黑纱，露出的双眼透着贪婪的红光，周身缭绕的魔气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是血影尊者！”玄真长老脸色剧变，拂尘一甩，三道青色剑气直劈过去，
“魔道妖人，也敢觊觎我正道机缘！”
血影尊者嗤笑一声，袖中飞出一团血雾，硬生生挡住剑气。
“玄真老鬼，少装模作样。这黑风秘境本就是无主之物，谁抢到算谁的！”
他指尖凝出一道血光，竟直接按向石门上的凹槽，“待我破了这禁制，里面的宝贝……”
“小心！”林辰突然出声。
但已经晚了。
血影尊者的指尖刚触到石门，那布满凹槽的石门突然亮起淡淡的银光。
一道肉眼难辨的射线从凹槽中射出，正中他的掌心。
“嗤——”
细微的灼烧声响起。血影尊者惨叫一声，猛地缩回手。
他的掌心出现一个焦黑的小洞，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泛着诡异的银灰色，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烧穿了血肉。
“怎么回事？”血影尊者又惊又怒，运转魔气想要修复伤口，却发现那焦黑的地方竟在隐隐发烫，魔气一触即散。
林辰的目光却死死盯着他的伤口。
就在刚才射线击中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血影尊者掌心的焦黑处，竟有极细的光点在闪烁。
那些光点组成了断断续续的纹路，像极了……
像极了二进制代码。
“你看他的手！”苏清鸢突然低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血影尊者掌心的焦黑处，那些银灰色的纹路正在缓慢蠕动，逐渐拼凑出一个个细小的符号。
那些符号林辰再熟悉不过——是由0和1组成的字符串，正以一种规律的频率闪烁着。
林辰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曾在那本域外典籍里见过二进制与坐标的转换方法，此刻盯着那些闪烁的代码，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中划动。
实验室。
b-7。
坐标？
当最后一组代码闪烁完毕，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实验室b-7区。后面跟着一串精确到秒的坐标数字。
血影尊者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盯着掌心的代码，脸上的贪婪压过了疼痛：
“这是……坐标？石门后面有实验室？”
他猛地看向玄真长老，眼中杀气毕露，“老鬼，让开！这秘境是我的了！”
玄真长老脸色铁青，却没有动。
他的目光落在石门上的凹槽上，又看向林辰：“林师侄，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林辰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在那道石门上。二进制编码机关，需要特定的序列才能开启。
血影尊者被射线灼伤，反而触发了坐标显示——这是否意味着，开启石门的关键，与辐射有关？
而那实验室b-7区……2.3亿年前的实验室，会是什么样子？
里面藏着的，是灵核纪元的技术，还是……别的什么？
血影尊者见众人僵持，眼中凶光更盛。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焦黑的伤口竟瞬间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银灰色纹路。
“既然你们不肯让，那就别怪我心狠了！”他周身的魔气骤然暴涨，竟隐隐有要引爆自身修为的迹象。
就在这时，溶洞顶部的石钟乳突然簌簌作响。
那些银绿色的石乳尖端，竟开始滴落银色的液体，落地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在地面腐蚀出细小的坑洞。
林辰抬头望去，心脏猛地一沉。
盖革计数器的屏幕上，数字正在疯狂飙升——3500μSv\/h，4200μSv\/h……还在涨。
辐射浓度在急剧升高。是因为血影尊者的魔气扰动了铀矿层，还是……石门本身，在释放辐射？
石门上的凹槽此刻亮得更甚，那些0和1的阵列仿佛活了过来，在黑色的石面上流动着。
林辰隐约觉得，这些二进制代码似乎在组成某种图案，某种他曾经在域外典籍的插图里见过的图案——
那是一个巨大的齿轮，齿轮中心，刻着一个扭曲的符号，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血影尊者的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魔气已经凝聚成一道血色巨爪，直扑石台。
玄真长老等人立刻结成剑阵抵挡，青色剑光与血色魔气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林辰退到溶洞边缘，指尖再次按住盖革计数器。
屏幕上的数字已经突破了6000μSv\/h。他能感觉到，经脉里的灵力开始躁动，皮肤传来微微的刺痛感——
这是辐射过量的征兆。
必须尽快开启石门，或者离开。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血影尊者掌心的代码。
实验室b-7区的坐标……如果石门是入口，那坐标指向的，会是秘境深处，还是……另一个地方？
突然，石门猛地一颤。那些流动的二进制阵列骤然停止，所有的凹槽同时亮起刺眼的银光。
一道无形的波动以石门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血影尊者的魔气瞬间溃散，玄真长老的剑阵也发出一声脆响，竟被震得寸寸断裂。
“怎么回事？”
“石门……好像要开了？”
林辰却死死盯着石门中央。
那里的凹槽正在缓缓移动，竟真的像齿轮一样开始转动。
而随着齿轮转动，溶洞顶部的银绿色石钟乳滴落得更快了，银色的液体在地面汇成细流，朝着石门的方向聚拢。
他突然明白了。
不是辐射触发了坐标，是坐标在引导辐射。那些铀矿层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被人布置在这里的能量源。
石门上的二进制编码，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辐射引导装置。
而血影尊者的手掌，不过是个意外的“解码器”。
银色的液体终于流到石门前，顺着凹槽的缝隙渗入。
石门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林辰能感觉到，空气中的辐射浓度已经达到了危险的阈值，他的皮肤开始发红，视线也有些模糊。
“快退！”玄真长老咳出一口血，死死拉住身边的弟子，“这能量不对劲！”
血影尊者却像疯了一样扑向石门：“宝贝是我的！谁也别想抢！”
他的手掌再次按向石门，这次却没有射线射出，反而有银色的液体顺着他掌心的伤口涌入，那些二进制代码瞬间亮得刺眼。
“啊——！”血影尊者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竟开始透明，皮肤下隐隐有银光流动，仿佛整个人都在被辐射“分解”。
林辰的心脏狂跳。他看到血影尊者的身体在快速消融，而石门中央的齿轮已经转到底，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洞口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那光芒不是银色，也不是青色，而是一种……冰冷的白色。
像实验室的灯光。
就在这时，他袖中的盖革计数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屏幕上的数字突破了四位数，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而洞口深处，那道白色的光芒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动。
像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正缓缓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