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川的车刚在安全屋楼下停稳，一抬头，就看见楼上暖黄色的灯光，以及阳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商时砚抱着黑猫，正眼巴巴地朝着楼下张望。
那眼神，像极了等待主人归家的大型犬。
纪川心头莫名一软，抓起副驾驶的电脑包，推开车门就直奔楼梯。几乎同时，阳台上的商时砚也动了，飞快地往楼下跑。
两人在昏暗的楼道里相遇了。
隔着几级台阶，视线交汇。纪川还没来得及开口，商时砚突然一步上前，将他紧紧抱住，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浓烈的依恋：“……想你了。”
纪川身体微微一僵。
错觉吗？
怎么感觉这家伙越来越粘人了？
他抬手，略显生硬地拍了拍商时砚的背，声音努力维持着平日的冷静：“分开还没有一天。”
“可我就是很想，”商时砚抱得更紧了，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自责，“对不起K先生，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我就是……太想你了。”
这话语里透出的过分依赖和不安，让纪川感觉有些异样。
但看着对方毛茸茸的脑袋，他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示意上楼回屋。
商时砚立刻喜笑颜开，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恩赐，主动伸手去接纪川手里的电脑包：“我帮你拿！”
纪川下意识地要把包递过去，手伸到一半，猛地顿住！
糟糕！
包里装的不是电脑，而是厚厚一沓关于他指挥小队、围剿战况的纸质队员资料！
那分量和手感与电脑完全不同。
一旦被商时砚接过去，他立刻就会发现异常！
最近商时砚虽然嘴上不说说，但纪川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日益浓重的担忧，像化不开的墨。
他不想再给商时砚增添额外的心理负担。
所以，无论是组织“定位”酷刑的真相，还是现在指挥围剿叛乱的激烈战况，他都选择了隐瞒。
在商时砚的认知里，他依然只是在调查“追杀令”相关的事情。
不能让商时砚发现！
纪川念头急转，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伐，提着电脑包越过商时砚往楼上走，同时偏过头转移话题：“什么汤？”
商时砚抬头，看着纪川一身标志性的黑色长风衣，银发如瀑披散在肩头，身姿挺拔，步伐利落，完完全全就是他们初遇时那个冰冷强大的杀手K的气场。
可这气场的主人，此刻嘴里问的却是如此接地气的“什么汤”？这强烈的反差让商时砚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纪川抓住商时砚这一瞬间的分神，几步就跨完了剩下的楼梯，快速开门进屋，顺手将那个装着秘密的电脑包扔在了离门口最近的沙发上，动作随意得像丢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商时砚关上门，立刻又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了过来，双手环住纪川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
纪川这次没推开他，任由他抱着，两人就以这种姿势，一路蹭到了厨房门口。
锅里炖着百合莲子瘦肉汤，色泽清亮，香气扑鼻，看起来十分美味。
商时砚总算松开了手，去拿碗盛汤。汤炖得有点多，盛满一个略大的碗后锅里还剩不少。
商时砚看着剩下的汤，正琢磨着怎么处理，一回头，却发现纪川已经把盛好的那碗汤端到餐桌上了！
等等！那汤刚离火没多久！碗壁烫得吓人！
“K先生！” 商时砚惊呼一声，立刻冲过去要拉纪川的手查看。
纪川动作很快，但端碗的手还是被烫了一下，指尖瞬间泛红。
他刚才心不在焉，完全忽略了温度，端到一半才感觉烫手，已经来不及放回去，只能硬着头皮用一只手强忍着端过去。
他迅速把手背到身后，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心虚：“……没事。第一次端汤不熟练，下次注意。”
商时砚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抓过他的手，拉到水龙头下用冷水冲洗，然后仔细地涂上烫伤药膏。
整个过程，商时砚异常安静，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
纪川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心里那种“他今天怪怪的”感觉愈发强烈，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只能任由他摆布。
这略显诡异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两人坐在餐桌前喝汤。
商时砚先给纪川盛了一碗晾着。那只黑猫闻到香味，轻盈地跳上餐桌，好奇地凑近纪川那碗汤，小鼻子一耸一耸。
然后，商时砚就看见纪川和猫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超过十秒。
纪川灰蓝色的眼睛和猫咪金色的瞳孔无声交流着什么。
最终，纪川面无表情地，默默把自己的汤碗往远离猫咪的方向挪开了一点。
这幼稚又可爱的举动瞬间打破了沉闷。商时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点莫名的郁气好像也随着这笑声消散了大半。
他起身，熟练地把好奇的猫咪提溜起来，关到阳台去。
两人刚拿起勺子，准备开始喝汤——
嗡！嗡！嗡！
纪川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刺眼的红色警示符——这是战略指挥系统的紧急提醒！有突发状况！
纪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抓起手机，身体已经自动转向卧室方向——他不能让商时砚看到他战略指挥。
但他刚迈出两步，猛地顿住！
以前……他从不避着商时砚看任务信息。即使是最初商时砚跟踪他那会儿，他也懒得刻意遮掩。
怎么会犯这种错误......真是疯了。
但脚步已经迈出，戏必须演下去。
纪川硬着头皮，面无表情地微微拐了个小弯，径直走进了旁边的储藏室。
他面无表情地拖出那个伪装成吉他盒的狙击枪箱，面无表情地打开检查枪械零件，动作流畅得像在排练。
检查完毕，他面无表情地背上吉他盒，一副要立刻出门执行“狙击任务”的架势。
商时砚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餐桌，静静地站在储藏室门口，垂着眼眸，看不清表情。
戏演到这份上，只能硬着头皮演完。
纪川转过身，语气尽量简短平静：“新任务。”
说完，他罕见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心虚，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快步走到商时砚面前，飞快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动作带着点安抚和补偿的意味。
商时砚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眼神温顺，声音轻柔：“没事。去吧。晚上……假如疼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一直等你的。”
那笑容和话语，温柔得让纪川心尖一颤，愧疚感更重了。
“嗯。” 纪川心虚地点点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脚步飞快地抓起沙发上的电脑包，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安全屋。引擎声迅速远去。
安全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阳台上，商时砚脸上那完美温顺的笑容，在纪川的车尾灯消失的瞬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猛地垮塌、碎裂。
眼底压抑已久的阴霾如同沸腾的墨汁般翻滚上来，被欺骗的悲伤、被忽视的委屈、以及深不见底的占有欲交织成一片骇人的偏执与疯狂。
他走到沙发边，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纪川之前匆忙扔下的电脑包的位置。
“那些资料……他写得好详细啊……” 商时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冰冷的陌生。
他低头，看向脚边蹭过来的黑猫，眼神空洞，“他对我……有这么在意过吗？”
他顿了顿，语气低落到尘埃里，“我们……真的被丢掉了。”
他默默地走回餐桌旁，看着桌上那两碗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汤。
他端起自己那碗，又端起纪川那碗碰都没碰过的汤，走到厨房，面无表情地将它们全部倒进了水槽。
清澈的汤水冲刷着残留的食物，也仿佛冲刷掉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他回到卧室，脱下了身上那件沾染着烟火气息的居家服，换上了他最初跟踪纪川时穿的那身——几乎能融入夜色的深色。
他戴上兜帽，将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
黑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他脚边不安地叫了一声。
商时砚低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但那笑意冰冷刺骨，丝毫未达眼底。
“没关系。”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他既然已经收留我了……”
他推开安全屋的门，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
“那他就再也摆脱不了我了。”
商时砚的身影融入浓稠的黑暗，如同幽灵般消失。
“我会去找到他……然后……”
最后的话语被风吹散，只留下一个充满占有欲和毁灭意味的尾音。
“让他只能看着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