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幽州城外的校场之上,旌旗猎猎,鼓角喧天。
深秋的风卷着塞外的寒意掠过旷野,枯黄的草叶被吹得簌簌作响,却吹不散校场内那股炽烈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战意。校场占地千亩,四周用夯土筑起三丈高的围墙,墙头上插满了玄色镶金边的“范”字大旗,旗面上的龙纹在风里翻腾,像是要挣脱旗面飞向天际。数十万幽州百姓自发前来观礼,密密麻麻地挤在校场外围的土坡上,老弱妇孺踮着脚尖,青壮汉子扛着孩童,人人手中都攥着一面小小的五色旗,眼神里满是期盼与炽热。
校场中央,一座三丈高的誓师台拔地而起,台基由青石板垒砌而成,每一块石板上都刻着燕云军历次征战的地名,从幽州到云州,从辽西到蒙古草原,一笔一划皆是铁血荣光。誓师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那红色艳如血,一直从台口延伸到中央的祭案前。祭案上供奉着燕云的龙旗与战神牌位,牌位前摆着三足青铜鼎,鼎中檀香袅袅,青烟笔直地冲向湛蓝的天空,与风卷旗幡的猎猎声交织在一起,生出一股庄严肃穆的气势。
辰时三刻,一阵雄浑的号角声划破长空。那号角是用西域牦牛骨制成的,声音低沉厚重,能传至十里之外。三声号角落罢,校场东侧的辕门缓缓打开,两队玄甲亲兵率先策马而出,他们身披明光铠,手持斩马刀,胯下战马皆是清一色的乌骓马,马蹄踏在青石板上,踏出整齐划一的“嗒嗒”声,震得人心头发颤。
紧随其后的,便是燕云之主范正鸿。
他一身玄色鱼鳞甲,甲片上用金丝绣着暗龙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肩头披着猩红披风,披风边缘用银线绣着云纹,被风一吹,猎猎飞舞;腰间斜挎着打龙金鞭,鞭身金光闪烁,鞭穗上的铜铃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面容冷峻,眉眼间带着杀伐决断的锐气,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缓步登上誓师台。
阳光洒在他的铠甲上,折射出的光芒刺得人不敢直视,那猩红的披风在风中舒展,宛如一只展翅的雄鹰,睥睨四方。
誓师台下,二十五万大军列成整齐的方阵,一眼望不到尽头。
最前方的是玄甲骑兵,他们身披重甲,手持丈八长枪,胯下战马打着响鼻,焦躁地刨着蹄子,马背上的鞍鞯旁挂着连珠铳与飞天神雷,寒光闪闪。骑兵方阵之后,是步兵方阵,步兵们身披皮甲,手握连珠铳,枪尖斜指地面,枪杆上的红缨连成一片红海,他们昂首挺胸,脊背挺得笔直,宛如一杆杆标枪。再往后,是炮兵营,三百架改良后的投石机整齐排列,炮口直指天际,每一架投石机旁都站着十名炮兵,他们手持火把,眼神坚毅。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唯有风卷旌旗的声响与战马的嘶鸣,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旷野之上,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范正鸿站在誓师台中央的那一刻,十三万将士齐齐单膝跪地,手中兵器重重顿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如山崩海啸,震得大地微微颤抖,惊得天空中的飞鸟四散而逃,连誓师台上的青铜鼎都嗡嗡作响。校场外围的百姓也跟着沸腾起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旗帜,高声呼喊着“伐金必胜”“大夏永昌”,声浪此起彼伏,直冲云霄,连深秋的寒风都被这股热情烘得暖了几分。
范正鸿立于誓师台中央,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台下的将士。他看到了一张张黝黑的脸庞,看到了一双双布满血丝却闪烁着战意的眼睛,看到了那些年轻将士脸上的青涩与坚定,也看到了老将们眼中的沧桑与决绝。他缓缓抬手,那只戴着鎏金护腕的手高高举起,原本震天的呼喊声瞬间平息,整个校场落针可闻。
他的声音经过特制的铜号传出,那铜号是工部特意为誓师打造的,声音清晰洪亮,能传遍校场的每一个角落:“将士们!”
三个字落下,台下的将士们齐齐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金源蛮族,狼子野心!”范正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昔日覆灭大辽,铁骑踏遍草原,屠戮我同胞,掠夺我牛羊;如今完颜吴乞买弑兄夺位,祸乱朝纲,对内横征暴敛,对外虎视眈眈,其心可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北方的天际,那里是金源的方向,是燕云的宿敌所在。
“我燕云将士,生于北疆,长于沙场,身肩保家卫国之责!”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直刺人心,“今日,朕在此立誓,当北上伐金,收复失地,解救万民于水火!荡平金源,还我北疆一片安宁!”
“伐金!伐金!伐金!”
将士们猛地站起身,高举手中的兵器,齐声呐喊。玄甲骑兵的长枪映着日光,闪烁着嗜血的寒光;步兵将士的连珠铳紧握手中,枪膛里的火药已然填满,随时准备开火;炮兵营的将士们抚摸着冰冷的炮身,眼中满是战意,恨不得立刻驾着投石机冲向金源的城池。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震得校场外围的树叶簌簌掉落,百姓们的呼喊声也愈发响亮,与将士们的呐喊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雄浑的战歌。
范正鸿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的每一个方阵,沉声道:“此战,关乎燕云存亡,关乎天下苍生!朕在此立誓,不破金源,誓不还师!”
他一字一顿,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若有退缩者,军法处置!若有奋勇杀敌者,加官进爵,赏赐万金!若有战死沙场者,朕将厚葬之,抚恤其家眷,世代免除赋税!”
话音刚落,两名亲兵抬着一坛封存多年的烈酒走上誓师台。那酒坛是用陶土烧制的,上面贴着黄纸封条,封条上写着“庆功酒”三个大字。这坛酒是范正鸿起兵时埋下的,本打算攻克汴梁时开启,如今却要用来祭旗北伐。
范正鸿拔出腰间的打龙金鞭,手腕一抖,金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砰”的一声巨响,酒坛应声碎裂。醇香的烈酒泼洒而出,一部分溅在猩红的地毯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痕迹,一部分则泼洒在誓师台上的龙旗之上。那龙旗被酒液浸湿,颜色愈发鲜艳,像是染了血一般。
“祭旗!”
范正鸿一声令下,四名亲兵抬着两头宰杀好的牛羊走上誓师台。牛羊皆是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这是草原上最隆重的祭品。亲兵们将牛羊的鲜血洒在战神牌位前的青铜鼎中,而后将牛羊投入鼎下的熊熊烈火之中。火焰吞噬着牛羊,发出“噼啪”的声响,浓烟与肉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誓师台上空。
台下的将士们再次高呼,声浪几乎要掀翻校场的围墙:“陛下英明!不破金源,誓不还师!”
范正鸿看着台下一张张激昂的脸庞,心中热血沸腾。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那剑是用玄铁锻造的,剑身寒光闪闪,剑柄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他将佩剑高举过头顶,剑尖直指北方的天空,朗声道:“将士们,随朕出征!”
“出征!出征!出征!”
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的号角声更加急促,更加雄浑。鼓声也随之擂动,三十面牛皮大鼓同时敲响,“咚咚咚”的鼓声像是擂在每个人的心上,激得人热血贲张。
十三万大军在将领们的率领下,开始有序地撤离校场,朝着北方进发。
玄甲骑兵一马当先,他们策马疾驰,马蹄踏过大地,扬起漫天尘土,像是一股黑色的洪流,席卷而过。骑兵们的披风在风中飞舞,长枪上的红缨猎猎作响,他们口中高呼着战歌,声音雄浑激昂:“朔风吹,战鼓擂,燕云儿郎怕过谁!踏金源,破会宁,天子剑下亡魂飞!”
步兵将士紧随其后,他们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都踏在鼓点上,宛如一道钢铁洪流。他们手握连珠铳,枪尖斜指前方,眼神坚定,脸上没有丝毫惧色。炮兵营的将士们推着火炮,缓缓前行,三百架投石机在旷野上移动,场面蔚为壮观,炮口直指北方的金源腹地,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各路人马按照既定的路线行进,东路军朝着平州方向集结,西路军朝着大同方向进发,中路军则紧随范正鸿的御驾,朝着中京大定府挺进。旌旗招展,铁骑奔腾,十三万大军的脚步声汇聚在一起,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范正鸿立于誓师台上,目送着大军远去的背影。他看到玄甲骑兵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北方的地平线,看到步兵方阵的红海缓缓移动,看到炮兵营的投石机在旷野上留下深深的辙印。他眸中满是坚定,握着佩剑的手青筋暴起。
他知道,这场北伐之战,注定是一场硬仗。金源骑兵骁勇善战,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上京会宁府城高墙厚,绝非轻易可破。但他更相信,他的将士们,是天下最精锐的雄狮;他的燕云,是天下最坚固的堡垒。此战,必胜!
赵持盈抱着一岁的承云,牵着九岁的承燕,立于人群的最前方。她身着月白色绣折枝兰纹的褙子,乌发松松挽成垂挂髻,仅用一支羊脂玉簪固定。秋风吹起她的裙摆,露出脚上的素色绣鞋。她的目光望着誓师台上的那个身影,眼中满是担忧,却也有着无尽的骄傲。
承云被震天的鼓声与呐喊声惊得眨了眨眼睛,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咿呀地叫着。承燕则挺直脊背,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他望着远去的大军,握着拳头,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好好监国,不让父皇分心。
范正鸿走下誓师台,大步朝着妻儿走去。他的铠甲上还沾着酒渍与尘土,身上带着一股硝烟与烈酒交织的气息。他走到承燕面前,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顶,沉声道:“这次朕离京之后,你便是监国太子,要好好听母后与赵相、周老将军的话,处理好朝政,莫要让朕失望。”
承燕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父亲:“父皇放心,儿臣定当不负所托,守护好燕云!儿臣已经熟读了《资治通鉴》与《孙子兵法》,待父皇凯旋,儿臣定要向父皇请教用兵之道!”
范正鸿满意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的儿子,长大了,有了储君的模样。
他又看向赵持盈,眼中的冷峻瞬间化为柔情。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柔声道:“夫人,朕走之后,后宫与朝政就拜托你了。”
赵持盈强忍泪水,轻轻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陛下放心,妾身定会辅佐太子,稳定后方,督促户部调度粮草,督促工部修缮军械,等待陛下凯旋。”她顿了顿,又道,“陛下征战在外,定要保重身体,莫要太过操劳。妾身已经让人准备了陛下爱吃的桂花糕与腊肉,让亲兵带在身边,陛下想家的时候,就尝尝。”
范正鸿心中一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微凉,却很柔软,掌心的温度像是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手臂,流遍全身。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柔声道:“等着朕,待朕平定金源,便回来与你共赏北国风光。届时,朕要带你去上京的草原上,看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听最豪迈的牧歌。”
赵持盈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用力点了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范正鸿又看了一眼怀中的承云,小丫头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伸手捏了捏女儿的脸蛋,眼中满是宠溺。
说罢,他翻身上虎。玄风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发出一声响亮的咆哮,扬起前爪,尘土飞扬。
范正鸿勒住缰绳,回头望了一眼幽州城。高大的城墙在阳光下巍峨耸立,城楼上飘扬着“范”字大旗,城下是密密麻麻的百姓,他们挥舞着旗帜,高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又望了一眼妻儿,赵持盈正抱着承云,牵着承燕,朝着他挥手,眼中满是不舍。
他心中一凛,猛地一挥马鞭,沉喝一声:“驾!”
虎兽玄风应声而动,四爪踏过尘土飞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轰鸣,巨大的兽蹄溅起的泥块簌簌落下。它脖颈处的鬃毛在秋风中肆意飞扬,宛如一匹奔腾的黑色烈焰,载着范正鸿朝着大军远去的方向疾驰而去。玄风的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便追上了先行的玄甲骑兵方阵。骑兵们见御驾亲至,纷纷侧身让开一条通道,口中高呼:“陛下威武!”
范正鸿立于虎背之上,玄色鱼鳞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猩红披风猎猎飞舞,几乎要与天边的晚霞融为一体。他抬手按住腰间的打龙金鞭,目光扫过身旁斗志昂扬的将士,朗声道:“诸将听令!中路军先行,务必于五日内抵达中京大定府外围扎营,不得有误!”
“末将遵旨!”岳飞与刘锜齐声应和,二人策马出列,挥动手中令旗。中路军的将士们见状,齐声呐喊,步伐愈发齐整,连战马的嘶鸣都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锐气。
此刻的北伐大军,已然化作一股钢铁洪流,朝着北方的金源腹地滚滚而去。玄甲骑兵的马蹄踏过枯黄的草原,扬起漫天尘土;步兵方阵的脚步声整齐划一,震得大地微微颤抖;炮兵营的投石机在车辙的碾压下,发出沉闷的声响,炮口直指天际,仿佛要将这片苍茫的天地洞穿。
范正鸿立于虎背之上,目光望向北方的天际。那里,是金源的上京会宁府,是完颜吴乞买的老巢,也是燕云大军此行的最终目标。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完颜吴乞买惊慌失措的模样,看到了金源铁骑节节败退的狼狈,看到了燕云的龙旗高高飘扬在上京的城楼之上。
风卷着塞外的寒意扑面而来,带着草原独有的粗犷气息。范正鸿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股热血在胸腔中翻腾。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北方,高声喝道:“不破金源,誓不还师!”
“不破金源,誓不还师!”
“不破金源,誓不还师!”
将士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那声音穿透了云层,穿透了旷野,穿透了金源的边境防线,朝着上京会宁府的方向,汹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