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暗夜利刃
凛冽的朔风如万千冤魂的呜咽，自燕山山脉呼啸而下，卷起满地枯枝碎叶，猛烈拍打着孝陵卫深处那座新立军营外围的新设三重铁丝网，发出“噼啪”不绝、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这片营区与世间任何一处军营大不相同，处处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严鬼气。十二座五丈余高的了望塔如沉默的巨人般巍然矗立于营地四角，塔身全用合抱粗的百年油松木搭建，榫卯结构处灌以米浆与铁屑，坚固无比，外覆以泥浆混合草茎的伪装，若非走近细看，几乎与背后山峦融为一体。每座塔配备三班哨兵，昼夜轮值，片刻不停。塔顶并非露天，而是设有以茅草覆盖的隐蔽观察哨位，内里不仅配备射程一百五十步的强弓十把、可连发三矢的蹶张弩五具，还设有预警铜锣两面、以及一套以硫磺硝石为引的烽火信号装置。更妙的是，塔与塔之间并非孤立，而是以浸过桐油的粗韧麻绳相连，绳上每隔三丈便悬挂一枚中空的青铜铃铛，一旦有夜行人或野兽不慎触碰麻绳，铜铃便会作响，十二座塔铃响相继传递，顷刻间便能组成一道严密的立体警报系统。这尚且是明面上的布置，夜间还有双倍的暗哨，身披特制伪装服，如石雕般潜伏在塔周深草丛及乱石之中，呼吸悠长缓慢，眼神锐利如鹰，构成了另一道致命的防线。
军营正门更是暗藏玄机，乃工兵巧匠耗费心血设计的三重防御。外层为一扇厚达三寸的包铁橡木门，门面钉满一百零八颗碗口大的铜钉，寻常冲车难破；中层为一丈高的精铁打造栅栏门，每根铁条粗如成人手臂，寒光烁烁，刀剑难伤；最内层则为可移动的鹿角拒马阵，硬木尖刺朝外，随时可布防堵死通道。门轴经过大匠特殊处理，以鲸油混合细炭粉反复涂抹润滑，开合时声响轻微不及耳语，极大确保了部队夜间出动时的隐蔽性。此时门前八名守卫如泥塑木雕般肃立，他们身着内衬铁片的深色棉甲，外罩一件用百种深浅不一的黑、灰、褐布片拼缀而成的迷彩斗篷，立于阴影中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这些守卫皆是从京营、边军、辽军中精选出的搏杀高手，人人手上都有不下十条鞑子性命，此刻却能保持两个时辰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控制在极缓的频率，唯有眼中偶尔掠过的精光显出其非凡警觉。
若能自天际俯瞰，便会察觉营内建筑布局暗合九宫八卦阵势，道路并非横平竖直，而是曲折迂回，外人闯入若无引导，不消片刻便会迷失方向。正中那硕大不起眼的土丘，便是半埋地下的中军指挥所，屋顶覆土种草，冬日枯黄，夏日葱绿，从远处看与寻常山丘无异。内中却别有洞天，可容五十人议事，设有三条狭窄密道通往不同方向的逃生点，每条密道入口或以水缸、或以柴堆掩饰，内部更设有翻板、陷坑、毒钉等数重机关陷阱，非知情人绝难通过。环绕指挥所的营房皆低矮分散，以四通八达、高约五尺的地道相连，士卒猫腰可行。每间营房皆以青砖砌就，内设可睡十人的大通铺、个人储物柜、统一制式的兵器架，陈设简洁却实用至极。东南角的训练场依山势而建，占地极广，设有不同难度的障碍设施：一面三丈高墙墙面每日泼水结冰，滑不留手；一道五尺深壕底部插满削尖的竹签，寒光森森；一片五十步长的铁丝网阵带锋利倒刺，需匍匐通过；还有一片梅花桩阵，桩子高低错落，入地三尺，专为考验下盘功夫与身形敏捷。营地最深处，地下仓库深挖三丈，以青砖拱券支撑，设有巧妙的通风竹管与石灰防潮系统，分设粮仓、武库、药房数个区域，足以储存粮草万石、各式兵器五千件、药材千斤，以备长期作战与围困之需。
半埋地下的指挥所内，牛油大烛烧得噼啪作响，将人影投在土墙上，摇曳如鬼魅。新任的暗夜营统领郝摇旗正端坐在一张宽大的虎皮交椅上。这位爷年约三旬，面容精悍如刀削斧凿，久经风霜的古铜色脸庞上，从左额角斜贯至右下颌的那道狰狞紫红色刀疤最为骇人，那是三年前松锦大战中与满洲巴牙喇白刃搏杀留下的印记，再偏一寸便可毙命。他此刻身着紧束的黑色夜行衣，外罩一件与守卫同款的迷彩斗篷，腰间挎着一柄无光无华的玄铁短刃，背上负着一张机括精巧、可三矢连发的蹶张弩。案上摊开着厚达二百余页的《特战整训纲要》，纸墨尚新，这是他与参谋司七位老练参谋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争吵辩论、耗尽心血才最终制定的方略。
郝摇旗抬起眼，目光如冷电般扫过身前肃立的十余名哨官、把总。这些军官也都是从各军抽调的悍勇之辈，此刻在他目光逼视下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诸位弟兄。”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如黄土高原般的陕地口音，“国公爷把组建奇兵、深入敌后掏鞑子心窝子的要命差事交给咱老郝，是看得起咱，是信得过咱这帮老弟兄能给他办成这捅破天的大事！暗夜营，就是咱大明的影子！是藏在袖子里、靴筒中的攮子！是插向鞑子心窝的尖刀！刀子要是钝了，卷刃了，明面上的仗就难打了！咱们就是大军的那招‘黑虎掏心’！”
他拿起案上纲要，条分缕析，详细说明选拔标准。甲等战兵，需能徒手攀五丈高墙，负重百斤日行百里山路，潜泳半里不换气；乙等辅兵，需能攀三丈高墙，负重六十斤日行八十里，潜泳三十丈；丙等则为后勤医护、工匠文书等辅助人员。训练科目更是细分为十二大项，数十小项：潜伏侦察要学伪装潜行、足迹辨识、情报加密传递；山地行军要练攀岩越障、野外生存、方位辨别、天象观测；渡河作战要习泅渡潜行、舟艇操作、水文判断、架设浮桥；夜间袭击要掌握黑暗适应、无声移动、突袭技巧、暗器使用等等。每一项后面都标注着严苛至极的达标要求与时限。
考核当日，天刚蒙蒙亮，从各军镇选拔而来的五千候选者便已黑压压地列队于校场之上，人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决定命运的考验。第一项考攀爬：校场中立起十根光溜溜的五丈高杆，杆顶系一铜铃，杆身早已被军士泼水结冰，滑溜异常。一名来自陕地的精瘦汉子王二虎出列，他朝掌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如猿猴般敏捷，手足并用，时而借助细微的凹凸，时而纯凭指力臂力，仅用了十息时间便攀至杆顶，摇响铜铃，落地时气息微乱，获评上等。而一名来自湖广的考生李文，爬到两丈高处便一脚踩落碎冰，重心不稳，惊呼一声直坠下来，当场右腿骨折，被医兵抬下时面如金纸，当即淘汰。第二项考力气：场边摆放着五十斤、八十斤、百斤三等石锁。一名山东大汉张铁柱阔步上前，吐气开声，竟将百斤石锁轻松举过头顶，连举三次，面不改色，赢得一片喝彩。而一位来自江南的秀才赵文清，拼尽全力，脸憋得通红，那五十斤的石锁却只提到腰间便再难举起，最终羞惭退场。第三项考潜泳：半里长的潜泳池中，早已撒入冰块，池底放置着绑有红绸的铁盒，需潜入冰冷刺骨的水中取得信物方算合格。一名闽粤子弟陈阿水咧嘴一笑，如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不见多大动静，不到半柱香功夫便在另一端浮出水面，手中高举铁盒。而一位北方籍的壮汉刘大壮，不善水性，入水便慌了手脚，呛了几口冰水，扑腾着下沉，让人急忙捞起时已面色青紫，昏迷不醒。
如此这般，经过整整三天近乎残酷的严格选拔，五千人中最终只取甲等一千人，乙等二千人，丙等一千五百人，淘汰五百人。郝摇旗毫不拖延，立即着手整编：甲等精锐为战兵，编为十个突击队，号为“锐士”；乙等为辅兵，编为二十个支援队，负责掩护、侧应、断后，号为“坚兵”；丙等为后勤医护、工匠文书，负责粮草装备、伤员救治、通讯文书，号为“辅翼”。每队设正副队长各一，每营设参谋官一，皆由经验丰富的老兵或识文断字的军官担任，形成层层负责、如臂使指的完整指挥体系。
接下来的训练内容更是残酷而全面，郝摇旗称之为“褪三层皮，炼一颗胆”：每日寅时正刻（凌晨4点）起床，不待清醒便是负重二十斤跑二十里山路，需在半个时辰内完成，落后者鞭挞五下；辰时早餐后稍事休息，便练习攀爬越障，要翻过泼冰的高墙、钻过仅容一身的狭窄地洞、越过插满竹签的壕沟、爬过带倒刺的铁丝网、走过高低错落的梅花桩；午时练习格斗刺杀，不练花架子，只练拳脚、匕首、短棍等一招制敌的杀人技，对练时真打实斗，鼻青脸肿乃是家常便饭；未时练习火器射击，学弓弩劲射、火铳打放、投石索飞掷，要求快准狠；申时练习潜伏侦察，练如何利用地形地物伪装、如何潜行接近而不发出声响、如何观察敌情判断动向；酉时则点起油灯学习文化，识地图、辨方位、计里程、观天象、学暗语。这尚且是日常，每旬必有三次野外拉练，全副武装负重行军百里，露宿荒野，食干粮饮山泉，模拟敌后生存。每月一次实战演练，将部队分为红蓝两军对抗，虽用未开刃兵器，但石灰包、棍棒拳脚皆是真打实斗，伤亡难免，郝摇旗直言：“平日多流血，战时少送命！”
装备配置更是极为讲究，皆按实战需求定制。弩箭分轻箭、重箭、信号箭三种，轻箭射程远，重箭穿透强，信号箭用于夜间联络；匕首有直刃刺杀的、弯刃割喉的、双刃格斗的等数种款式，各有所长；绳索有用于攀爬的牛筋索、用于绊马的浸油麻索、用于套捕的活扣套索等，粗细长短不一。每样装备都经过实战检验和反复改良：弩机加装望山提高精度，匕首柄部缠上防滑吸汗的葛布，绳索浸以桐油防潮防磨，干粮压缩烘烤耐储存，水囊以羊皮制成防漏保温。甲胄亦经过减轻，以环锁铠为主，关键部位衬以铁片，既保证灵活又提供必要防护。
三个月后的考核日，天空飘着细雪。郝摇旗矗立于点将台上，面沉如水，那道狰狞刀疤在雪光映衬下更显凶悍。他要检验这支耗费无数心血银钱浇灌的部队的真正成色。 “第一队！命你等一夜之间，循山路奔袭百里，潜入‘敌营’取得‘统帅’首级！不得有误！”他掷下一支令箭。那“统帅”不过是个木雕，但所在的营寨却是由另一支精锐边军看守的模拟营地，守备森严。 为首的队长接过令箭，抱拳厉声道：“得令！”旋即带领九名队员，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没入风雪夜色之中。 第二日拂晓，当守军因一夜无事而略有松懈时，营地中央帅帐的门帘被悄然掀开，队长浑身披雪，脸色冻得青白，却双手捧着那木雕首级，单膝跪于郝摇旗面前复命。原来他们凭借过人的体能和潜行技巧，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卡，甚至利用天气恶劣的时机，从一处被认为无法攀爬的悬崖潜入核心。 又命一队：“命你等三日内，穿越三百里山地，将这份密函送至预设地点，不得延误！”路途中山洪暴发，原本的道路被毁，该队士卒硬是凭借学习的野外生存与方位辨别技能，绕行险峻小路，攀越绝壁，最终提前半个时辰送达。 虽有多人负伤，甚至有两人因失温症险些丧命，但无人退缩，皆圆满完成任务。郝摇旗方满意点头，下令杀猪宰羊，犒赏全军，酒肉管够。
第二节：幽冥鬼卒
整编完成且通过初步考核的特种营，并未有丝毫松懈，反而开始了更加专业化、细分化的残酷训练。郝摇旗深谙“术业有专攻”之理，将部队依职能分为多个专业分队：侦察队专司探路、绘图、情报收集，需精通地形测量、足迹辨识、情报分析整合；突击队负责破袭、强攻、斩首，要擅长各种兵器、熟悉各种战术配合、敢于冲锋陷阵、以寡击众；支援队提供远程火力掩护与压制，得精通弩箭火器、把握最佳射击时机、做到准确致命的远程打击；工兵队负责开路、架桥、设置与破除障碍，要擅长快速架桥铺路、设置各种致命陷阱、巧妙破除敌军障碍；医疗队专司救治伤员，需熟练包扎固定、采药制药、战场急救与后送处理。每队之下又分若干小组，各司其职，又能相互策应，形成一套完整高效的作战体系。
训练内容随之变得更加精细、苛刻。侦察队的士卒要学习绘制精细地图，他们用罗盘精准定方位，用特制步杖量距离，绘制出的地图需精确到丈，标注出每一处山丘、河流、树林、道路，甚至土质软硬、水源情况；他们要学习辨识足迹，通过观察足迹的深浅、步幅的大小、花纹的式样，来判断敌军的大致数量、属于何种兵种（步、骑、辎）、行进方向与速度；他们还要学会从最细微处判断敌情，从营地炊烟的数量与粗细、马粪的新鲜度与成分，推断敌军的大致规模、驻扎时间长短、甚至士气高低。突击队的训练则强调杀戮效率与团队配合，他们不仅练习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更注重操练鸳鸯阵、三才阵、五行阵等多种适合小规模接战的战阵，熟练掌握正面强攻吸引注意、侧翼迂回穿插分割、背后突袭直取核心等各种战术，要求每一个人既是独当一面的猛士，又是紧密配合的齿轮。支援队终日与弓弩火铳为伴，他们需训练在百步之外射中悬挂的铜钱，在疾风中命中移动的靶标，在能见度极低的夜间仅凭一丝声响或微弱火光进行瞄准射击，要求每一支箭矢、每一发弹丸都绝不虚发，力求最大杀伤。工兵队的任务繁重而关键，他们学习在半个时辰内利用现场材料架设一座可通过三丈宽沟壑的简易木桥，在一刻钟内利用陷阱、绊索、尖桩布置一片足以迟滞甚至重创敌军的死亡区域，在一柱香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破除一道敌军设置的栅栏或拒马。医疗队的学习同样至关重要，他们需认识上百种草药，熟知其药性，掌握快速止血包扎、骨折固定、箭簇取出、常见毒物解毒等战场急救技能，甚至要学会在药材极度匮乏的敌后环境中，寻找替代品进行救治。
郝摇旗尤其注重夜间作战能力的培养，他认为暗夜才是特种营的主场。每月必择无月朔晦之夜进行大规模演习：士卒们以黑灰涂面，身着黑色夜行衣，刀鞘弩身皆以黑布缠绕，悄无声息地穿越山林、河谷。侦察队如同夜枭，始终在前方一里处探路，他们不以火光信号，而是以模仿虫鸣鸟叫为号，布谷鸟叫三声表示前方安全，乌鸦啼叫表示发现危险或敌军，蟋蟀连鸣表示暂停前进、就地隐蔽；突击队随后跟进，如暗夜中的毒蛇，遇敌军哨岗则优先用弓弩远程解决，若需近身则用匕首无声摸哨，用绳索绊倒马匹、拖拽哨兵；工兵队如同鬼魅，迅速而无声地清除路障，铺设简易通道，填平小段壕沟，砍除拦路的荆棘藤蔓；支援队则如蛰伏的猎豹，悄然占领制高点，弩箭上弦，火铳装药，随时准备为前方的兄弟提供致命的火力掩护；医疗队紧随队尾，随时准备救治可能出现的伤员，并将重伤员迅速后送。整个过程要求极致安静，唯有风声虫鸣，队伍如鬼魅过境，从子时到寅时三个时辰内，必须完成十里复杂地形的渗透与战术布置。
一次高强度的夜间演习中，郝摇旗亲自披挂上阵，带队袭击由另一营精锐扮演的“敌营”。侦察队先期渗透，耗时一个时辰，将“敌营”哨位布置、换班规律、篝火位置、粮草堆放点等情报摸得一清二楚，画出了详尽的布防图；突击队随后分三路潜入，左路率先在营门制造动静佯攻，吸引守军注意，右路从侧翼水源地薄弱处迂回切入，中路精锐则直插心脏地带的主将营帐；工兵队同步行动，用特制工具快速破坏了一段栅栏，清除了通道上的鹿角，并设置了阻止援兵的反向陷阱；支援队迅速占领营内两处箭楼，控制制高点，弩箭精准点名暴露的“敌军”；医疗队在营外半里处设立临时救护所，严阵以待。整个行动如行云流水，仅用半个时辰，便宣告“击毙”所有“守军”，并“烧毁”大半“粮草”，而后全军依序撤退，毫发无伤。郝摇旗对此次演习的整体效果颇为满意，但在总结时，其苛刻眼光立刻指出了两处细微破绽：一队行动时不小心踩断一根枯枝，虽声响轻微但仍被一名警觉的“暗哨”察觉；另一队在撤离时急于求成，忘记用树枝扫平雪地上的足迹，留下了可供追踪的明显线索。他当即罚全营加练三日夜间潜行与痕迹消除，以示惩戒，令士卒们刻骨铭心。
除了纯粹的军事技能，郝摇旗深知战场情况错综复杂，广请各路民间高人入营传授特殊技艺：请来老猎人教授如何追踪猎物，如何通过观察粪便、毛发、足迹判断野兽的行踪、种类、大小，这套本事用在追踪敌军斥候同样有效；随采药人深入山林，辨识百草，不仅认识金银花、三七、灵芝等常见药材，更要了解哪些植物有毒可制敌，哪些可食用果腹，哪些汁液可处理伤口；向常年在深山砍柴的樵夫请教山势走向、捷径小路、如何在不同地形节省体力快速行走；从江河边的老渔民那儿学习水性，掌握不同季节、不同水域的流速、水温、暗流情况，以及泅渡、潜泳、制作简易筏子的技巧。士卒们还需学习各地方言，熟悉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以便将来化装侦察、混入敌境。他们需要学说略带口音的北京官话、软糯的南京官话、艰涩的闽南语、粤语等主要方言，了解各地的饮食习惯、衣着特点、风俗禁忌、节庆活动，能够惟妙惟肖地扮作行脚商贩、本地农夫、逃难乞丐等各种身份。
随训练深入，装备也日益精良专业化。弩机普遍加装了青铜望山，大大提高了射击精度；部分匕首经过淬毒处理，见血封喉，专用于最危险的暗杀任务；所有绳索皆用桐油反复浸泡，防水防磨，强度大增；干粮经过多次改良，以炒米、肉脯、盐块压缩而成，体积小热量高耐储存；药材配给齐全，金疮药、止血散、解毒丸成为标准配备。每人标配一个急救包，内有上好的金疮药粉、止血布带、固定用的小夹板、缝合伤口的针线、剪开衣物的剪刀等。就连战甲也进行了针对性改良，重量减轻几近三成，但关键部位的防护力反而增加了五成；头盔加设了可开合的面罩，平时放下只露双眼，战时拉起；靴底加垫多层软木与棉布，落地无声；手套加厚并缝上防滑胶粒；披风可快速解下，与两根木棍配合即可作为担架使用。
郝摇旗尤其重视士卒的心理锤炼，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特种作战，三分靠的是手上技艺，七分靠的是肚里胆识。”他有一套看似匪夷所思却极为有效的训练法子：让士卒单独在荒坟野冢过夜，与无名尸骸同眠，克服对鬼神的恐惧；命令小队深入已知有猛兽出没的原始山林，与虎狼熊罴为伴，锻炼极端环境下的冷静；在湍急的河流中搏浪前行，与冰冷的激流抗争，锤炼意志力；在陡峭的悬崖上徒手攀援，与光滑的峭壁较量，激发求生欲。初时自然有人胆怯腿软，郝摇旗便二话不说，亲自示范，第一个翻身睡进薄皮棺材，第一个持刀闯入可能有猛兽栖息的山洞，第一个跳入春寒料峭的急流，第一个徒手攀上最险的崖壁；若有人退缩不前，则毫不容情，以军法处置，轻则鞭打二十，重则戴枷示众三日，直至将其胆气硬生生逼出来为止。久而久之，这批士卒都被练就了过人的胆魄，能面不改色地在乱坟岗中酣然入睡，能谈笑风生地深入虎狼窝旁侦察敌情，能从容不迫地横渡湍急险滩，能如履平地般攀上常人望之目眩的悬崖峭壁。
一次近乎实战的检验中，郝摇旗命令一队精锐士卒携带特殊装备，深入模拟敌占区的百里之外，取得一份密封的情报。该队昼伏夜出，翻山越岭，凭借过硬的技能和超强的意志，成功躲过三次模拟敌军的巡逻队，避过两处严密的哨卡，利用工具谨慎穿越一片布满陷阱的“雷区”，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泅渡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最终成功取得情报并安全返回。虽有多人被荆棘刮伤，一人泅渡时险些被冲走，但全程无人暴露被捕，情报及时送达。郝摇旗对此大为满意，重赏该队，每人赏银十两，官升一级，并以此战例教导全营：“特种作战，贵在隐秘，要的是悄无声息，如春雪落地；重在迅捷，求的是速战速决，如雷霆一击；成在果断，凭的是当机立断，如庖丁解牛。任何犹豫、拖沓、畏惧，都是取死之道！”
经过长达半年近乎不近人情的严格训练与淘汰，这支队伍终于脱胎换骨。郝摇旗将其正式命名为“幽冥军”，取“来无影去无踪，如幽冥鬼卒，索命无常”之意。幽冥军下设十个专业营，每营精编五百人，各有所长，互为补充：一营擅山地作战，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二营精通水性，蹈江渡海如鱼得水；三营长于火器，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四营专司侦察，明察秋毫见微知着；五营负责工事，架桥铺路迅如闪电；六营善使强弩，硬弓劲弩百发百中；七营格斗出众，拳脚兵器样样精通；八营骑术精湛，策马奔驰如履平地；九营能医会药，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十营通晓各方言语风俗，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专司策反、伪装、情报搜集。
郝摇旗对幽冥军卒的要求简练而极致：能连续急行军三日不歇息，日行百里而战力不减；能徒手攀越五丈高墙，如猿猴般敏捷无声；能无具渡过大江急流，似蛟龙入海般从容；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清晰辨识方向，仅凭星月方位定位；能仅靠自然地貌判断位置，不依赖罗盘；能食生肉饮冷水，茹毛饮血而不得病；能忍受伤痛饥寒，在任何困境下坚忍不拔；能脱离大队单独作战，独当一面完成任务；能融入团队协同配合，默契无间如一人；能临机应变，根据瞬息万变的战况灵活机动调整战术；最重要的是，能誓死完成任务，不惜性命，永不屈服。
为保持这支尖刀部队的锋锐战力，郝摇旗建立了严格的定期考核与淘汰制度：每月一小考，考核单项技能，如射击精度、攀爬速度、格斗技巧、辨识能力等；每季一大考，检验综合实战能力，如野外生存、敌后渗透、情报传递、小队对抗等；每年一度全军大演武，举行全军竞赛，选拔精锐，表彰能手，同时无情淘汰弱兵。优胜者重奖，赏银晋职，享有荣誉；落后者严罚，鞭打、降级、加练；屡次考核不合格、意志不坚、或触犯军纪者，立即淘汰，绝不容情，直接逐出军营。他还亲自拟定了一套极其严格的军纪制度，共一百零八条，从训练作战到日常生活，皆有章可循，铁律如山。例如：训练懈怠、偷奸耍滑者，鞭二十；战时不听号令、擅自行动者，枷号三日；临阵畏战、退缩不前者，斩立决；偷盗劫掠、骚扰百姓者，凌迟处死。严酷的军法确保了这支拥有可怕力量的部队始终牢牢掌控在手中，刀锋所指，所向披靡。
这日，风雪稍停，郝摇旗召集全军于校场训话。他站立于将台，目光如电，扫过台下三千张饱经风霜、坚毅果敢的面孔。 “尔等！”他声如洪钟，穿透寒风，“经过千锤百炼，吃过常人未吃之苦，受过常人未受之罪，已成我大明一等一的精锐之师！是国之利器，军之尖刀！” 台下鸦雀无声，唯有旗帜猎猎作响。 “但尔等切记！”他语气陡然转厉，“我等练就这一身杀人本领，非为逞个人之强，非为好勇斗狠，非为滥杀无辜！乃为保家卫国，护我桑梓！乃为出奇制胜，克敌制胜！乃为以杀止杀，以战止战！” “今后作战，当如猎豹捕食：静时，需潜伏无声，藏于九地之下，令敌无所察觉；动时，需迅如闪电，动于九天之上，令敌措手不及；一击必中，直取要害，绝不容情；远扬千里，不留踪迹，深藏功名。这，便是幽冥军的道！明白否？” “明白！明白！明白！”三千士卒齐声怒吼，声浪如雷，冲破云霄，震得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郝摇旗眺望远方重重山峦，目光深邃如潭，眼神坚定如铁。他知道，这支耗费无数心血、银钱，历经千难万险打造出的精锐之师，这支真正意义上的特种部队，骨血已然铸就，利刃已然开锋。它即将如潜龙出渊，投入那波澜壮阔、血火交织的战场，在大明最危难的时刻大显身手，为国效力，为民除害，成为插入敌人心脏的致命尖刀，成为守护华夏江山的钢铁屏障。未来的史书上，必将留下他们的赫赫威名与无声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