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云台山三日，马车驶入北境地界。越往北走，风里的寒气越重，路边的草木渐渐染上霜色，连阳光都变得稀薄，落在身上只剩点淡淡的暖意。
“这鬼天气，再往北怕是要下雪了。”周明裹紧了身上的厚外套，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林辰，咱们确定要去‘寒月潭’？我听说那地方一年到头冰不化，连鸟都不往那边飞。”
林辰正低头翻看《地脉考》，指尖点在其中一页：“嗯，书上说寒月潭是北境地脉的‘冰眼’，最近异动频繁，得去看看。”他抬眼望向窗外，远处的山峦已经覆上白霜，“而且……我师父的笔记里提过，寒月潭底有块‘冰魄石’，能镇压极寒之气，要是它出了问题，北境的地脉会整个冻住。”
凌霜将一件狐裘披风递给苏沐月，自己则换上了更轻便的玄色劲装，清寒剑斜挎在腰间：“寒月潭附近有‘冰煞’，是极寒之气凝结的邪物，夜里出没，得提前做好准备。”她从行囊里拿出几张黄色符纸，“这是‘暖阳符’，遇到冰煞就点燃，能挡一阵。”
苏沐月接过披风裹好，又从包袱里掏出个陶瓮：“我带了些‘暖身酒’，用生姜和红枣酿的，冷了就喝一口，能驱寒。”
马车在一处破败的驿站停下，再往前就没了路，只能步行。众人卸下行李，换上防滑的靴子，林辰背上装着清心玉的木盒，凌霜腰间别满了符纸，周明则扛着一捆引火的干柴——他说冰天雪地里，没火可不行。
往寒月潭去的路比云台山的石阶难走十倍。地面结着厚厚的冰，稍不注意就会滑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疼得人睁不开眼。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周明脚下滑了一跤，手里的干柴撒了一地，他龇牙咧嘴地骂道：“这破地方，连块平整的石头都没有！”
“小心。”凌霜伸手拉他起来，目光忽然一凛，指向远处的冰坡，“那里有东西。”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冰坡上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通体雪白，没有五官，身形飘忽，正幽幽地盯着他们。
“是冰煞！”苏沐月握紧了腰间的匕首，“比书上画的更吓人……”
“怕什么！”周明捡起地上的干柴，掏出火折子点燃，“小爷我正好冷得慌，来烤烤火！”他将燃着的柴捆扔向冰煞，火苗遇到极寒之气，“滋啦”一声缩成小火苗，根本伤不到对方。
“没用的。”凌霜抽出清寒剑，剑身在寒风中泛着冷光，“冰煞不怕火，得用阳气重的东西破它。”她说着甩出两张暖阳符，符纸在空中燃起金色火焰，冰煞被火焰碰到，发出刺耳的嘶鸣，身形淡了几分。
林辰趁机从行囊里取出清心玉，玉面在冷空气中散出淡淡的白光：“跟我来！”他带头冲向冰坡侧面的一处石窟，“冰煞怕地脉灵气，那里有个天然的灵气口！”
冰煞在身后紧追不舍，寒气所过之处，地面结出冰棱。周明边跑边回头扔干柴，嘴里嚷嚷着：“别追了！再追小爷把你们冻成冰雕！”
冲进石窟的瞬间，一股暖流扑面而来。石窟不大，中央有块凸起的岩石，石缝里渗出温水，在地面积成个小水洼，水洼里的水竟冒着热气，与洞外的严寒判若两个世界。
“这就是地脉灵气口。”林辰将清心玉放在岩石上，玉光更盛，石窟里的温度又升高了些。冰煞追到洞口，被灵气逼得不敢进来，只能在外面徘徊，发出怨毒的嘶鸣。
“暂时安全了。”苏沐月松了口气，从陶瓮里倒出暖身酒，分给众人，“先暖暖身子，等天亮再想办法去寒月潭。”
洞外天色渐暗，冰煞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偶尔有寒气从石窟缝隙钻进来，让人打哆嗦。周明靠着石壁，喝着酒说：“这冰煞到底是啥来头？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凌霜擦拭着清寒剑，剑尖映出她沉静的侧脸：“传说寒月潭底镇压着一个古代冰神的残魂，冰煞就是她散逸的怨气所化。”她顿了顿，“我师父说，那冰神当年为了护北境百姓，以身祭潭，才换来北境百年无灾。”
林辰若有所思：“《地脉考》里也提过‘冰神祭’，说她的魂魄与冰魄石相融，成了寒月潭的‘守护神’。要是冰魄石出了问题，她的残魂不稳，怨气自然会外泄。”
“那咱们得赶紧去潭底看看啊！”周明急道，“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闹下去。”
“夜里不行。”林辰摇头，“寒月潭夜里会起‘幽冥雾’，进去就出不来了。等天亮雾散了再去。”
后半夜，洞外的冰煞忽然安静下来。凌霜警觉地站起身：“不对劲。”她走到洞口，往外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快！收拾东西，冰煞在聚集！”
众人跑到洞口，只见外面的冰煞越来越多，白花花的一片，竟在冰面上堆出一座小山，寒气冲天，连石窟里的灵气都开始晃动。清心玉的光芒忽明忽暗，显然快挡不住了。
“拼了！”周明将剩下的干柴全点燃，扔向冰煞堆，“林辰，你们去潭边，我来拖住它们！”
“不行，太多了。”林辰按住他，目光落在石窟角落的一堆枯草上，“用这个。”他捡起一根枯草，“这是‘暖阳草’，北境特有的植物，晒干后遇寒会发热。周明，你把草捆成火把，凌霜用暖阳符引燃，能烧得更旺。”
苏沐月立刻帮忙捆草，凌霜则准备符纸。很快，十几支暖阳草火把做好了，符纸一贴，火把燃起橙红色的火焰，比之前的干柴旺了数倍，寒气碰到火焰就化作白汽。
“走！”林辰抓起清心玉，带头冲出石窟。周明举着火把开路，火焰所过之处，冰煞纷纷后退，凌霜则在两侧用清寒剑斩杀漏网之鱼，苏沐月紧随其后，不时往火把里添草。
寒月潭终于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片圆形的冰湖，湖面光滑如镜，映着残月的影子，湖边的岩石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冰挂，像水晶帘子。潭中央有个漩涡状的冰洞，正不断往外冒寒气，显然冰魄石就在下面。
“就是那里！”林辰指向冰洞，“周明，用火把守住洞口！凌霜，跟我下去！”
冰洞比想象中深，洞壁结满了冰棱，往下爬时，指尖都被冻得发麻。越往下，寒气越重，连暖阳草火把的火焰都缩了不少。快到洞底时，林辰忽然停住——洞底中央的冰魄石裂了道缝，裂缝里渗出黑色的怨气，正一点点侵蚀着石头的光泽。
而冰魄石旁，跪着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身形纤细，像是个女子，她的裙摆与冰魄石连在一起，正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冰神残魂。”凌霜握紧了剑，“她在哭。”
林辰慢慢走近，清心玉的光芒笼罩住冰魄石，裂缝渗出的怨气立刻缩回了些。那白色身影缓缓抬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道泪痕状的冰痕，她伸出手，指向冰魄石的裂缝，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救……救……”
“我知道。”林辰将清心玉贴在裂缝上，玉光与冰魄石的光泽相融，裂缝开始慢慢愈合，“你守了北境这么久，该歇歇了。”
白色身影怔怔地看着愈合的裂缝，忽然微微弯腰，像是在行礼。她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白光，融入冰魄石中。洞底的寒气瞬间消散不少，连火把的火焰都变得明亮起来。
“成了？”周明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带着回音。
“成了。”林辰仰头喊道，“上来吧，冰煞应该退了。”
爬回潭面时，天已微亮，幽冥雾散去，露出淡蓝色的天空。冰煞果然不见了，只有湖边的冰挂在晨光中闪着光，像钻石一样。
苏沐月递来暖身酒，林辰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淌，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周明瘫坐在冰面上，拍着冰魄石的方向：“这冰神也挺惨的，守了这么久，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凌霜望着潭面，轻声道：“她的名字叫‘寒月’，我在师父的古籍里见过。”
“寒月……”林辰重复了一遍，看向冰湖，晨光洒在湖面上，冰面反射出万千光点，像散落的星辰，“会记住的。”
离开寒月潭时，他们在湖边立了块石头，上面用剑刻着“寒月守北境，千载护苍生”。周明摸着刻痕，忽然笑道：“等明年开春，咱们再来看看，说不定这冰湖能化水，长出花来呢。”
苏沐月点头：“我带新酿的桃花酒来。”
凌霜收起清寒剑，剑穗在风中轻轻晃动：“我带寒水宗的孩子们来，给他们讲讲冰神的故事。”
林辰最后看了眼寒月潭，冰湖在晨光中泛着温柔的光泽，不再是之前的阴森冰冷。他知道，北境的地脉稳了，而他们的路，还在前方。马车的轱辘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暖意，像是在为那位无名的冰神，哼一首迟到了千年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