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那点合成淀粉面包带来的饱腹感，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迅速而彻底地蒸发殆尽。
早班巡逻刚开始不到一个小时，李豫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从胃部深处升腾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不是普通的饥饿，而是一种更深层、更灼人的吞噬感，仿佛每一个新生的细胞都在疯狂尖啸着索取能量。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甚至开始出现不易察觉的轻微颤抖。
他强行压下这种不适，集中精神跟随队伍完成既定的巡逻路线。
好不容易熬到第一次短暂的休息间隙，李豫几乎是冲回了b7层的休息室，目标直指墙角的那个多功能分配器——公司免费提供的、无限量但味道一言难尽的合成营养膏。
他快速刷了自己的工牌，选择了最基础的“高能碳水”口味，接满了整整一升容量的标准杯。那浓稠的、散发着微妙化学甜味的灰白色膏体，此刻在他眼中竟显得无比诱人。
他甚至没找地方坐下，就靠着分配器，仰头大口吞咽起来。冰凉的膏体滑过喉咙，暂时压制住了那股磨人的灼烧感。周围几个正在休息的队友投来有些诧异的目光——虽然营养膏管饱，但像这样迫不及待牛饮的，还是少见。
李豫一口气灌下去大半杯，才稍微喘了口气。胃里被填满的踏实感让他稍微放松了些。
“哟，豫哥，饿成这样？昨晚‘活动’消耗这么大？”网红小赵刚好调整完他的隐藏摄像头，笑着打趣道。
李豫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好意思说那碗馄饨和面包早就消化得无影无踪。
然而，好景不长。不到半小时，那种可怕的、掏心挖肺般的饥饿感再次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猛烈。他的新陈代谢仿佛变成了一台失控的高功率熔炉，疯狂地燃烧着一切摄入的能量。
整个上午，休息室里的人们开始注意到李豫的不对劲。
他几乎每隔二三十分钟就会去接满一大杯营养膏，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吃完。不同口味，不同颜色，但结局都一样——迅速消失在他的胃里。他的进食行为几乎变成了一个固定的背景动作。
“小李，你没事吧？”哑巴难得地主动开口，粗犷的眉头微微皱起，看着李豫再次清空一个杯子。他负责李豫的体能训练，很清楚这种反常的食量意味着什么。
“没…没事，就是有点饿。”李豫抹了把嘴，感觉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好像又没了。
技术宅小张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数据狂的光芒。他悄悄调出了休息室分配器的实时消耗数据，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头儿，”小张压低声音对正在看报告的王叔说，“有点不对劲。从上班到现在不到四小时，李豫的个人账户已经从分配器提取了…卧槽，足足八升标准单位的营养膏！这已经是普通人三天的推荐摄入量了！而且热量吸收曲线异常陡峭，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王叔放下手中的电子板，目光投向又一次站在分配器前的李豫。他仔细打量着李豫，发现就这么一上午的功夫，李豫的脸颊似乎真的凹陷下去一点点，原本合身的保安制服也显得有些空荡，整个人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在清减。
王叔的脸色凝重起来。他想起了李豫昏迷那三天的可怕景象，想起了那具排斥掉旧义体、自我重塑新生的身体。这种恐怖的消耗，显然是那次基因突变的后续代价之一。
“他的身体…正在适应和巩固新的状态，”王叔低声对小张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需要巨大的能量来支撑。妈的，这比养个动力装甲连还烧燃料！”
中午，其他队员要么去食堂，要么拿出自带的便当。李豫却根本挪不动步子，他感觉自己一旦停止进食，立刻就会虚弱倒下。他干脆守在分配器旁边，几乎是以流水线的方式，一杯接一杯地消耗着那味道令人绝望的膏体。
林依端着自己的那份午餐——一小盘食堂打的、看起来相对正常的合成食物，蹲在李豫旁边，小口小口地吃着，时不时担忧地看着他。
“李豫，”她小声问，用筷子指了指那源源不断的营养膏，“…不好吃。为什么…一直吃？”
李豫艰难地咽下嘴里又一波腻人的甜味，苦笑着摇头：“没办法…饿。身体需要。”
林依似懂非懂，她放下自己的盘子，拿起旁边一管高蛋白口味的营养膏，递给李豫：“这个…给你。饱。”
这个简单的举动让李豫心里一暖，同时也有些酸涩。他接过来，揉了揉林依的头发：“谢谢…你自己吃，我吃这个就行。”
整个下午，李豫的“暴食”现象有增无减。休息室里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台分配器附近仿佛形成了一个以李豫为中心的低气压区。
到了下班前最后一次休息时，李豫已经一个人干掉了超过二十人份的标准营养膏。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是饿的，而是被那种永远填不满的饥饿感和高速代谢折磨的。他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一圈，眼窝更深，颧骨也更明显了。
王叔终于忍不住了，他走过去，一把按住李豫又要去接营养膏的手。
“够了！别再吃了！”王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你的胃不是反应炉！再这样塞下去，没等饿死先撑死了！”
李豫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生理性的茫然和疲惫：“王叔…我饿…”
“我知道你饿！”王叔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但你这样胡吃海塞没用！你这身体现在他妈的就不是正常人的身体！你得吃‘对’的东西！”
他环顾四周，确认没人特别注意这边，才继续低声道：“高能量的，高浓缩的！最好是专门给重体力劳动者或者低级义体使用者设计的能量棒，甚至是…生化兽的高能腺体提炼物！吃这破膏子，你吃一吨也顶不了多久！”
李豫愣住了。能量棒？生化兽腺体？那些东西的价格…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脑插里的余额：2513.5信用点。今天之前，这还是一笔“巨款”。但现在，按照王叔的说法，恐怕只够买几根像样的能量棒，这还只是维持他日常消耗，远不算提升实力或还债。
一股比饥饿更冰冷的绝望感攫住了他。活下来了，变强了，却掉进了一个更烧钱的无底洞。
王叔看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今天先这样。下班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先弄点应急的顶一顶。妈的，这都什么事…”
下班铃声响起。李豫拖着被掏空般的身体站起来，感觉脚步都有些虚浮。林依立刻上前扶住他，小小的身体支撑起了他的一部分重量，眼中满是担忧。
王叔看着这对难兄难妹，揉了揉太阳穴，对技术宅小张招了招手。
“小张，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冷门的、针对代谢亢进综合征的医疗补贴或者实验性项目…用匿名Id查。”
小张推了推眼镜，眼中再次闪过数据流：“明白，头儿。不过希望不大，这种通常都被大公司垄断着做人体实验…”
李豫听着他们的对话，感受着体内那头名为“饥饿”的野兽再次苏醒，发出无声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