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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晴把最后一页账册码进木匣时,指腹蹭过纸面“西门庆”三个字旁边的红叉——这是她新添的记号,专记那些想占便宜的无赖。窗外的春光漫过窗台,在账本上投下片晃动的光斑,像极了武大郎刚学揉面时,洒在案板上的面粉。

“大郎,把那筐新收的芝麻倒出来晒晒。”她扬声喊,耳朵却留意着院门口的动静。最近总有人鬼鬼祟祟在摊前打转,昨天还少了两屉刚出炉的椒盐饼,虽不值钱,却膈应得人心里发慌。

武大郎“哎”了一声,抱着芝麻筐从灶房出来,竹筐磕碰着门槛,洒出小半把芝麻。他慌忙蹲下去捡,圆胖的手指在青石板上划拉,像只笨拙的熊。潘晴看着好笑,却还是走过去帮他拢:“慢点,洒了就当喂麻雀。”

“那可不行,”武大郎把芝麻捧进簸箕,鼻尖沾着点灰,“这是李嫂子托人从南边带的,香得很,做椒盐饼就靠它提味呢。”

正说着,院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撞翻了墙角的咸菜坛子。潘晴瞬间绷紧脊背,从案板下摸出根擀面杖——这是她特意磨尖了一头的,比武大郎那根烧火棍趁手多了。

“谁在外头?”她扬声问,脚步没停,悄悄往门边挪。

武大郎突然从她身后挤过去,手里举着那面用了三年的铜锣:“俺去看看!”他虽矮,此刻却把背挺得笔直,铜锣在手里转得呼呼响。

潘晴没拦他。这半年,他早不是那个被小厮推搡都不敢吭声的软性子了。

院门外果然站着个半大孩子,正抱着摔碎的咸菜坛子发抖,脚边还落着块没吃完的芝麻饼。是街口王寡妇家的小儿子,平时总来摊前捡掉落的饼渣,潘晴从没赶过他。

“小石头?”武大郎把铜锣往腰里一别,声音软了下来,“咋摔了?”

孩子眼圈通红,捏着饼渣嗫嚅:“俺、俺想拿饼跟你换个椒盐饼……坛子是俺不小心碰倒的……”

潘晴走出来时,正看见武大郎蹲下去,用袖子给孩子擦脸:“傻小子,要吃直说啊。”他转身往灶房跑,很快端来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两个热乎的椒盐饼,“拿回去给你娘也尝尝,坛子不用赔,俺正好想换个新的。”

孩子接过饼,突然往地上一跪,“咚咚”磕了两个响头,抱着饼就跑,辫子上的红头绳跑得直晃。潘晴看着他的背影笑:“你倒会做好人,上个月丢的饼,我看就是他摸的。”

“吃点不算啥。”武大郎摸着后脑勺笑,“他娘病着,怪可怜的。”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不过我在饼里多撒了把芝麻,够他娘俩分的。”

潘晴挑眉——这老实人,终于学机灵了。

上午的生意格外好。县太爷家的管家来订了五十个喜饼,说是给小公子做满月礼;隔壁茶铺的张老板也跑过来,指着刚出炉的葱油饼直咂嘴:“金莲妹子,这饼子咋越做越香?昨儿个知府大人来喝茶,就点你的饼当配食呢。”

“张哥过奖了,”潘晴往他篮子里多塞了两个,“回头让你家小丫头来,我教她做桂花馅的,哄孩子正好。”

张老板乐呵呵地走了,武大郎凑过来,手里还捏着个记账的炭笔:“知府大人都吃咱的饼了?那是不是能不用交下个月的摊税了?”

“想啥呢。”潘晴敲了下他的脑袋,“税还得交,但咱能跟衙役说一声,让他们多盯着点摊前的小偷小摸。”她指了指墙角的新坛子,“下午去买个青釉的,比这粗陶的结实,再刻上咱‘武记’的字号,看谁还敢乱碰。”

武大郎的眼睛亮了:“刻字号?咱这是要成老字号了?”

“早着呢。”潘晴嘴上怼着,心里却有点发烫。她翻开账本,指尖划过上个月的进项——比刚摆摊时翻了三倍,足够给武松寄两回盘缠了。想起武松的信,说边关战事紧,他升了队正,就是总吃不上热乎饭,潘晴忍不住往竹篮里多放了些真空包装的肉脯——这是她用现代法子改良的,用蜂蜜腌过再风干,能存半个月。

正打包着,西门庆家的管家突然堵在摊前,身后跟着两个恶奴,腰里的刀鞘擦得锃亮。管家撇着嘴,用扇子指着案板:“听说你家饼子敢供到知府大人桌上?我家老爷要订一百个,今晚送到府里,算五折。”

潘晴把账本往案板上一拍,哗啦啦翻到某一页:“李管家怕是忘了,上个月你家订的八十个喜饼,至今还欠着三百文。先清账,再谈新单——至于折扣,知府大人买都按市价,你家老爷面子比知府还大?”

管家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你个小妇人敢顶嘴?”他扬手就要掀摊,手腕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武大郎攥住。

武大郎的手常年揉面,指节粗得像老树根,捏得管家直咧嘴:“俺媳妇跟你好好说话,你咋动手动脚?”他虽矮,此刻却像座扎实的石墩,恶奴想上来帮忙,被他一脚踹在膝盖窝,疼得直哼哼。

“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潘晴慢悠悠地用炭笔在账本上画了个红叉,“欠账不还的,咱不伺候。”

管家撂下句“你等着”,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武大郎的手还在抖,却梗着脖子哼:“下次再来,俺还揍。”

潘晴看着他发红的指节,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半年前,这人连跟人争两句都不敢。她往他手里塞了个刚出炉的糖酥饼:“吃点甜的,压惊。”

下午风大,潘晴把摊往院里挪了挪,支起帆布棚。武大郎蹲在棚下编竹筐,这是他新学的手艺,编得歪歪扭扭,却每个都塞了把晒干的艾草——潘晴说能驱虫。

“你说西门庆会不会真来捣乱?”武大郎的针脚扎错了位,竹条“啪”地弹在手上。

“来就来。”潘晴正给芝麻饼刷蜂蜜,动作没停,“我早让张屠户去报官了,说西门府的人要抢民女……哦不,抢民产。”

武大郎的眼睛瞪得溜圆:“你咋能瞎报?”

“谁瞎报了?”潘晴把饼放进烤盘,“他要是敢掀摊,不就是抢民产?要是不敢来,咱也没损失——张屠户跟捕头是酒友,正好让他们多来巡逻。”

正说着,武松的信到了。武大郎抢着拆开,读得结结巴巴:“哥……哥嫂,俺在边关……立了功,下个月……回家!”他突然蹦起来,竹筐都被踩扁了,“二郎要回来了!”

潘晴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蜂蜜刷差点掉地上。她赶紧低头继续刷饼,却把蜂蜜都涂出了边。武松回来,意味着什么?按“原着”里的剧情……她甩甩头,把那点不安摁下去——他们的日子早就不是原着了。

“得给二郎做他爱吃的韭菜鸡蛋饺子。”武大郎已经开始翻箱倒柜找面粉,“还要做他爱喝的酸汤,放多多的辣子!”

“知道了。”潘晴笑着应,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上次让你打的新案板呢?正好派上用场。”

武大郎这才想起藏在柴房的新案板,赶紧拖出来。是块厚实的枣木,他打磨了半个月,边缘光溜溜的,还刻了圈简单的花纹。潘晴摸着案板,突然说:“等二郎回来,咱把东厢房收拾出来,让他住。再添置张新床,不比军营的硬板床强?”

“俺早收拾好了!”武大郎笑得露出牙,“上个月就把霉味都晒没了,还铺了新草席。”

潘晴看着他红扑扑的脸,突然觉得,那些关于“原着”的担忧,其实早就被这些日子的烟火气熏没了。她低头看账本,在空白页写下:四月初三,备武松归乡礼。笔尖顿了顿,又添了行小字:买两坛他爱喝的烧刀子。

傍晚收摊时,张屠户扛着块新鲜的五花肉过来,肉皮上还盖着红章:“给二郎预备的?我特意留的五花肉,包饺子香。”

“张哥有心了。”潘晴接过肉,往他篮子里塞了十个刚出炉的芝麻饼,“明儿让嫂子来,我教她做草莓酱,抹面包吃。”

“哎!”张屠户乐呵呵地走了,又回头喊,“西门庆家的人刚才去衙门闹了,说你诬告,被捕头怼回去了,说他欠账不还还有理了!”

潘晴和武大郎对视一眼,都笑了。

夜里,潘晴趴在灯下改食谱,把“韭菜鸡蛋饺”旁边添了行“荠菜鲜肉馅”——她记得武松其实不爱吃太素的。武大郎端着碗酸梅汤进来,碗边还沾着颗没捞净的梅子。

“给,解腻。”他把碗往桌上放,眼神有点躲闪,“那个……二郎回来,会不会怪俺没照顾好你?”

潘晴一口喝光酸梅汤,捏了捏他的脸:“他敢?你现在可是阳谷县有名的‘武记饼王’,他羡慕还来不及。”

武大郎的脸瞬间红透,搓着手笑:“哪有……”

“咋没有?”潘晴翻开账本,指着某页,“你看,这个月净赚五贯钱,比县太爷家的账房先生还多。”她突然把账本往他怀里塞,“以后你来管账,我看你算得比我还清楚。”

武大郎捧着账本,指尖在“西门庆”的红叉上摸了摸,突然抬头:“那……俺能在账本上画小老虎不?像你画红叉那样。”

“画啥都行。”潘晴被他逗笑,“只要别把进项算错。”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武大郎开始笨拙地学着记账,数字写得歪歪扭扭,像爬动的小虫子。潘晴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面香,突然想起穿越第一天——那时她攥着发霉的炊饼,看着眼前这个矮胖的男人蹲在灶前抹眼泪,心里只剩绝望。

“大郎,”她轻声说,“咱这日子,是不是比刚来时好多了?”

武大郎的笔顿了顿,重重点头:“嗯!都是媳妇的功劳。”他突然把笔放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支银簪,样式简单,却打磨得很亮,“俺托银铺打的,给你。”

潘晴愣住了——这老实人,啥时候偷偷攒了私房钱?

“俺看你总用木簪子……”武大郎的耳朵红得要滴血,“要是不喜欢,俺再去换……”

潘晴突然抱住他,把脸埋在他满是面香的衣襟里。原来被命运按在泥里的人,真的能靠着一饼一汤,把日子过出花来。

第二天一早,武大郎就去买了新的擀面杖,说是要给武松包饺子用。潘晴则去布庄扯了块藏青色的布,想给武松做件新褂子。两人在街口碰头时,手里都提着东西,相视一笑,眼里的光比春光还亮。

摊前的队伍排得更长了,有人特意从邻县赶来,说要尝尝“武记饼铺”的招牌椒盐饼。潘晴忙着装饼,听见有人议论:“听说没?西门庆家的铺子被查了,说是偷税漏税,连账本都被翻走了。”

她抬头看了眼武大郎,对方正红着脸给客人装饼,耳朵却悄悄竖着呢。两人的目光在半空撞在一起,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账本这东西,果然是好武器。

收摊时,潘晴把西门庆的名字从账册上划掉,换成了新的记号:红圈加红勾。她对武大郎解释:“红勾代表‘解决了’,比红叉喜庆。”

武大郎似懂非懂地点头,却在自己的小本本上,给西门庆画了个哭脸。

夜里,潘晴把银簪插在头上,对着镜子转了圈。武大郎蹲在旁边看,突然说:“像画里的人。”

“那你就是画里人的汉子。”潘晴笑着捏他的脸,“明天去买酒,要最好的烧刀子。”

“哎!”

窗外的月光落在账本上,新添的字迹被照得清清楚楚。潘晴摸着纸页,突然觉得,所谓改写命运,或许不用惊天动地——不过是两个人凑在一起,把发霉的炊饼做成香喷喷的芝麻饼,把漏风的破屋住成暖融融的家,把别人笔下的悲剧,过成自己的烟火人间。

她低头在账本最后一页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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