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老望着田埂上睡得酣沉的秦浩轩，眼神越发幽深难测。
地下藏着灵泉？这可不是寻常推理能勘破的。便是浸淫修仙数百年的老手，也得结合地脉堪舆、灵气流向等诸多法门，反复推演方能窥得一二，稍有差池便会失之交臂。
可这秦浩轩呢？出身乡野，上课时不是打坐就是昏睡，瞧着浑浑噩噩，偏生能精准挑出这三块宝地。昨日他力主选地时那股笃定劲儿，分明是早就知晓此地不凡，才会拉着徐羽二人同选。
楚长老越想越心惊：第一天便破种，以凡夫之躯能胜仙苗境的三叶、五叶修士……这等异事，偏安在一个被断定为“弱种”的少年身上。
若不是碍于长老身份，他真想一把将这睡得毫无防备的小子摇醒，问个水落石出。
田埂上的少年翻了个身，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梦到了什么好事。楚长老盯着他那张毫无心机的脸，指尖在袖中暗暗掐诀——这小子，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楚长老拂袖离去后，周遭的喧嚣也随之散去，弟子们瞧着秦浩轩那片灵田的长势，个个红了眼，转身便往自家地里跑，挑水的挑水，引渠的引渠，都想着趁这股劲把灵地催上去。李靖、张狂和张扬三人更是被刺激得面皮发烫——同是灵地，他们的地块偏是最次等的，土色发灰，灵气稀薄，再不拼命，怕是连末流都保不住，当下也咬着牙埋头忙活起来。
田埂上，唯独秦浩轩还蜷着身子酣睡，阳光晒得他脸颊发烫，嘴角还沾着点泥土，睡得正沉。
“醒醒！醒醒！”
一阵聒噪的声音伴着推搡和轻踢传来，秦浩轩迷迷糊糊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草屑。眼前站着几个杂役弟子，一个个吊儿郎当，袖口挽得老高，露出胳膊上歪歪扭扭的刺青。为首的是个矮胖小子，双手抱在胸前，三角眼斜睨着他，嘴角撇出一抹嘲讽：“哟，这不是大白天睡大觉还能种出好庄稼的‘天才’吗？地里的苗长那么好，是梦里哪位神仙帮你浇的水啊？”
旁边几个弟子跟着哄笑起来，脚边的泥块被他们踢得乱飞，溅了秦浩轩一裤腿。
秦浩轩看着他们脸上那副恃强凌弱的嘴脸，尤其是对方脚尖故意碾过自己裤脚的泥痕，眼底的寒意悄然凝聚。他缓缓站直身体，拍了拍衣摆上的草屑，语气平静得像结了层薄冰：“有事？”
那杂役弟子被他不卑不亢的态度噎了一下，悻悻地清了清嗓子，侧身让出身后的矮胖修士：“这位是古小云古师兄，仙苗境七叶的大人物！特意来提携你，识相点往后在太初教横着走都没人敢拦！”
古小云抱着胳膊，三角眼在秦浩轩身上扫来扫去，嘴角挂着施舍般的倨傲。秦浩轩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打了个漫不经心的哈欠：“提携就不必了。”
轻飘飘一句话，像根软刺扎进对方喉咙，那杂役弟子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想好的一堆吹捧话全堵在舌尖，上不去下不来。古小云脸上的笑意也僵了，仙苗境七叶的威压隐隐散出，空气里多了几分滞涩的压迫感。
秦浩轩却仿佛毫无所觉，弯腰捡起脚边的水壶，转身就要走。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肩背，那股不驯的劲儿，比古小云的威压更刺人。
“呵呵，我这师弟不会说话，秦师弟莫要见怪。”见气氛僵住，古小云忙上前打圆场，狠狠剜了那杂役一眼，随即换上满面和煦笑容，凑近秦浩轩道：“今日过来，是想跟师弟做桩交易。”
“古师兄请讲。”秦浩轩抬眼望他，忽觉眼前一花，恍惚间竟看成了古云子。他猛地甩了甩头，才看清眼前人虽轮廓与古云子有几分相似，连说话的语调和那抹笑意都有几分肖似，终究不是同一人。
自识破古云子的算计后，秦浩轩对这些修仙者的防备已深种。他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弱种弟子，在旁人眼中，既无潜力，又无背景，更无实力，却总有人没事便对他笑脸相迎——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他信得很。
“师兄我呢，手头也有块灵田。”古小云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语气带着几分自矜，“虽比不得仙苗境十叶师兄们的灵地，却也是块一等灵地。听闻秦师弟寻到了块地下藏灵泉的宝地，所以特意来跟你换换。”
他说罢，眼角余光偷瞥秦浩轩的神色，那抹笑意里藏着的算计，像淬了光的细针，一闪而过。
“咱们弟子间还能私下换地？楚长老分明说过，这等事绝不可开禁。”秦浩轩抬眼看向古小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旁边那狗腿子立刻跳出来，下巴抬得老高：“别人自然不行，但古师兄可是古云堂堂主古云子真人的亲侄子！他想换块地，谁敢拦？”
秦浩轩听完，唇边勾起一抹冷峭的笑：“原来如此。”他缓缓摇头，“那我不换。”
古小云脸色骤变，猛地沉下脸：“你说什么？”话音刚落又硬生生压下火气，挤出笑容道，“秦师弟，你可想清楚了？换了地，师兄我罩着你，张狂那伙人再不敢找你麻烦，宗门上下谁不给我几分薄面？”
“不必了。”秦浩轩垂眸整理着袖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宗门规矩既立，便不该有例外。今日开了这个头，往后人人效仿，规矩岂不成了摆设？”
那狗腿子还想插话，被秦浩轩冷冷扫了一眼，竟把话憋了回去。古小云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却碍于周围弟子的目光，只能咬着牙道：“秦师弟倒是刚直，只是这性子，怕是在宗门里不好走啊。”
秦浩轩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路是自己走的，与旁人无关。”
古小云脸上的笑意瞬间皲裂，那双圆眼陡然瞪得滚圆，像淬了冰的石子死死剜着秦浩轩：“秦师弟，我劝你识时务些——在太初宗，懂进退才能活得舒坦。”
秦浩轩眼皮都没抬，指尖捻着刚摘下的草叶，语气懒淡却带着刺：“舒坦？靠攀附长辈换来的舒坦，怕是睡不安稳。”
“你找死！”古小云身后的狗腿子炸了毛，撸着袖子就往前冲，“敢这么跟古师兄说话？今天就把你这破地里的苗全薅了，看你换不换！”
古小云立在原地，双手抱胸，嘴角噙着抹冷笑，显然是默许了。
秦浩轩缓缓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土，目光扫过那几个跃跃欲试的家伙，忽然笑了：“动我灵田试试？”他指尖微动，袖中滑出柄短匕，在阳光下闪了闪，“去年偷挖李师兄灵根的那几个，现在还在思过崖啃草呢。”
这话一出，那几个狗腿子的动作猛地顿住——思过崖的滋味，谁也不想尝。
古小云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秦浩轩竟如此硬茬，还敢拿旧事敲打他。但话已放出，收不回，只能硬着头皮道：“秦师弟，别给脸不要脸。”
“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秦浩轩将短匕抛了抛，稳稳接住，“要动手就麻利点，我赶时间浇灵泉。”
周围的空气瞬间绷紧，连风都似停了，只等着谁先破这个局。
秦浩轩脸色一沉，猛地后退半步，正好挡在那几名狗腿子身前，冷哼一声，怒目圆睁：“谁敢动一下试试！”
被他这么一喝，那几个仙苗境二三叶的弟子顿时面面相觑，脚步下意识顿住。想起秦浩轩前些日子以弱胜强，硬生生打败仙苗境五叶同门的传言，原本被怂恿起来的胆气瞬间泄了大半，握着拳头的手也悄悄松了松。
“你们怕他不成？”古小云见状，脸色更沉，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一个刚入门的弱种弟子也敢在我面前叫嚣？真当我古云堂没人了？”
他本身有着仙苗境七叶的修为，又有当古云堂堂主的叔叔做靠山，在灵田谷向来横行无忌。就连张狂、李靖那样的紫种弟子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称一声“古兄”，如今竟被一个无名小卒当众顶撞，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被古小云一激，那几名弟子咬了咬牙，又往前逼近半步，手按在腰间的法器上，气氛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
“住手！”一声厉喝突然传来。
挑水回来的徐羽见状，“哐当”一声丢下水桶，快步冲过来，慕容超也紧随其后，眉头紧锁地看着对峙的双方：“都是同门，在灵田谷动起手来，是想让执法堂的人来评理吗？”
古小云瞅见徐羽和慕容超护在秦浩轩身侧，胖脸上的肉轻轻抽搐了两下，心里头直打鼓。可一想到秦浩轩那块灵地的灵气浓度，又实在按捺不住——那可是他盯了许久的宝地。
他索性沉下脸，端出师兄的架子呵斥：“我处理私事，与你们何干？退开！”
“浩轩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徐羽往前一步，语气掷地有声，“你动他一根手指头试试？”她如今得了紫色仙种的消息传开，腰杆早挺得笔直，再不是从前那个怯生生的小弟子。
慕容超虽没说话，却默默往秦浩轩身边靠了靠，眼神冷冽地扫向古小云，立场再分明不过。
古小云看着这阵仗，心里犯了怵。徐羽和慕容超都是宗门重点培养的特殊仙种，尤其徐羽，潜力被几位长老赞为百年一遇，将来的成就定然远超自己。真要是硬碰硬得罪了他们，别说灵地没捞着，往后在宗门怕是举步维艰。他嘴角撇了撇，那股嚣张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却仍梗着脖子不肯服软。
古小云气势刚泄了半分，转念又梗起脖子——张狂和李靖那样前途无量的紫种弟子见了自己都得客客气气，一个徐羽，不过仗着潜力好点，竟一点情面都不给？传出去，他这张脸往哪儿搁！
他狠狠剜了秦浩轩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随即甩袖带着几个跟班就走，心里头已经盘算着怎么找机会给秦浩轩使绊子——定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谁才是灵田谷里能说上话的人。
这一切都被暗处的张扬看在眼里，他眼底闪过一丝狠光，等古小云走远了，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在一处僻静的拐角，张扬快步追上，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古师兄，古师兄，请留步。”
古小云正烦着，回头见是叔叔常挂在嘴边的新弟子张扬，不耐烦地皱眉：“什么事？没见我正烦着？”语气里的火气几乎要喷出来。
“师兄您是没瞧见，那秦浩轩向来嚣张跋扈，仗着徐羽护着他，在张狂、李靖两伙人间左右逢源，灵田谷里竟没人敢惹，这才越发无法无天！”张扬凑近几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字字带刺，“方才他对您那般不敬，分明是没把古云堂放在眼里，更没把师尊他老人家放在心上——这等目无尊长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旁边几个刚吃了瘪的狗腿子立刻附和，七嘴八舌地添油加醋：“就是！他还说古云堂的规矩都是摆设！”“仗着有女弟子撑腰，连师兄您都敢顶撞，简直反了天！”
张扬瞥了眼古小云越来越沉的脸色，话锋一转，故作惋惜道：“师兄您是仙苗境七叶的高人，在灵田谷历练几日，师尊定会把您接回古云堂重点栽培。依我看，若是暂时没妥当法子收拾他，不如先忍了这口气——免得传出去，倒让师尊脸上无光。”
“忍？”古小云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一个靠狗屎运混出头的弱种，靠着女人撑腰就敢蹬鼻子上脸？真当我古小云是袁山象那种五叶废物不成！”他咬牙切齿，胖脸上满是戾气，“今日我若治不了他，就不姓古！”
说罢，他狠狠一甩袖子，带着满腔怒火大步离去，那背影瞧着，倒像是要立刻寻秦浩轩算账一般。
看着古小云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张扬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他轻轻摩挲着指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秦浩轩啊秦浩轩，这下有你好受的了……我倒要看看，没了徐羽护着，你还能在灵田谷嚣张到什么时候。”
风拂过树梢，带起几片落叶，张扬望着古小云消失的方向，脸上的得意渐渐沉成一片阴翳——借刀杀人，这出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