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雾将散未散时，望月寺后山的竹林里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苏轻晚正用青铜钥匙反复试探石门的锁芯，指尖沾着的铁锈在雾中泛着冷光——方才惊鸿阁弟子传来消息，北狄的骑兵已在山脚下扎营，篝火的微光透过薄雾，像远处蛰伏的兽眼。
“咔嗒”一声，钥匙在锁芯里卡了半截，再也拧不动。苏轻晚啧了一声，正想抽出腰间软剑撬锁，身后突然传来衣袂扫过竹叶的声响。她足尖点地，瞬间侧身躲到树后，软剑已握在手中，余光里却瞥见一道熟悉的锦袍身影。
萧景渊站在离石门三丈远的地方，怀里抱着一个布包，布料鼓鼓囊囊，隐约能看出菱形轮廓——是星罗镜。
他的发丝沾着雾水，脸上带着未散的狂喜，可当目光落在苏轻晚腰间时，狂喜突然僵住，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一枚银质令牌，上面刻着惊鸿阁独有的“飞燕穿云”纹，边缘因常年佩戴磨出了细腻的弧度。
“是你？”
萧景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手里的布包差点掉在地上。他踉跄着上前一步，目光死死盯着那枚令牌，像是看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苏轻晚的心头一沉。她认得这眼神——那是执念成狂的模样，与他看向霍锦时如出一辙。
可她与萧景渊素无深交，唯一的交集，不过是几次朝堂对峙与边境追杀。
“萧公子认错人了。”她握剑的手紧了紧，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我是惊鸿阁苏轻晚，奉命追查星罗镜，还请公子交出秘宝，随我回京城伏法。”
“伏法？”萧景渊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几分悲凉，“你当年救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要我伏法？”他指着苏轻晚的令牌，声音陡然拔高，“这枚‘惊鸿令’我认得！十年前在北疆断崖，救我性命的女子，腰间挂的就是它！你敢说不是你？”
十年前？北疆断崖？
苏轻晚的记忆突然被唤醒。那年她刚接任惊鸿阁阁主，奉命追查黑煞门的毒草运输线，途经北疆时恰逢少年坠崖，她顺手救了人，临走时不慎将令牌掉落，回去找时早已不见踪影。她从未想过，当年救的竟是皇子萧景渊。
“是又如何？”苏轻晚收起软剑，语气冷了下来，“当年救你，是因为你是北凉皇子；如今拿你，是因为你勾结北狄、背叛家国。一码归一码。”
萧景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踉跄着靠在石门上，布包滑落，星罗镜滚了出来——镜面光滑如镜，映出他扭曲的面容，也映出苏轻晚冷漠的眼神。
“原来……我认错人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雾，“我以为是霍锦……我找了她十年，护了她十年，甚至为了她想夺皇位……原来救我的是你。”
苏轻晚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涩意。她终于明白，萧景渊对霍锦的执念，从来不是爱，而是一场因认错恩人而起的自我感动。
他爱的不是霍锦本人，是那个“救命恩人”的幻影，是他以为能抓住的、改变命运的浮木。
“你救了我，却为何不告诉我？”萧景渊猛地抬头，眼底布满血丝，“若你当年现身，我怎会错把仇人当恩人？怎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我救你只是顺手，从没想过要你报答。”苏轻晚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何况，你今日的下场，是你自己选的。勾结幽冥楼，投靠北狄，觊觎皇位，哪一样不是死罪？”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萧景渊的伪装。他捂着脸蹲下身，肩膀剧烈颤抖，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混着竹叶的沙沙声，格外刺耳。
苏轻晚没有再逼他，只是转身看向石门——刚才萧景渊靠上去时，她似乎听见门后传来极轻的“嗡鸣”声，与霍锦描述的空间碎片能量波动极为相似。她正想细听，萧景渊突然抬起头，眼神变得诡异的平静。
“星罗镜可以给你。”他捡起布包，慢慢打开，星罗镜在雾中泛着淡蓝的光，“但你得帮我一个忙——带我见霍锦。我要亲口告诉她，我认错人了。”
苏轻晚皱起眉头：“你以为现在还能见到她？北狄在山下布防，就是为了接应你，你一露面，就会被当成诱饵。”
“我不在乎。”萧景渊的语气带着破罐破摔的决绝，“我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但我要让她知道，我对她的执念，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
他说着，突然指向星罗镜的镜面：“你看这里。”苏轻晚凑过去，只见镜面映出的星象图里，北斗七星的位置与寻常星图不同，最亮的那颗星旁，竟有一道极细的红光，“地宫深处有个石台，星罗镜放在上面，红光就会指向神器秘宝的入口。里面……有你们要找的空间碎片。”
空间碎片！
苏轻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刚要追问，山脚下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号角——是北狄的集结信号。
萧景渊的脸色变了变，猛地将星罗镜塞给她：“快走！北狄的人来了！他们要的不是我，是星罗镜和碎片！”
苏轻晚接住星罗镜，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看着萧景渊，突然想起霍景域曾说过的话：“萧景渊本性不坏，只是太想证明自己了。”
是啊，他是皇子，却因母妃出身低微备受冷落；他想抓住救命之恩这根浮木，却认错了人；他想靠夺嫡证明价值，却选错了路。
“跟我走。”苏轻晚突然开口，“惊鸿阁在山后有密道，能绕开北狄的防线。等事情结束，你自己去见陛下请罪。”
萧景渊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救自己。他看着苏轻晚的背影，又摸了摸怀里空了的布包，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十年前你救我，十年后还是你……苏轻晚，我欠你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两人刚钻进竹林密道，身后就传来石门被撞开的巨响。北狄士兵的呼喊声、刀剑碰撞声混在一起，惊得竹叶簌簌掉落。
苏轻晚拉着萧景渊快步前行，星罗镜在怀里发出微弱的蓝光，与密道壁上的夜明珠相互映照。
“对了，”萧景渊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地宫深处的石台旁，刻着一行字——玉碎镜明，魂归密钥。北狄太子说，那是指用龙涎玉激活星罗镜，才能取出碎片。”
龙涎玉！
苏轻晚的脚步猛地顿住。霍锦的空间密钥需要龙涎玉解锁最终功能，北狄想要龙涎玉，不仅是为了空间碎片，更是为了控制密钥的力量！
密道的尽头透出微光，隐约能听见惊鸿阁弟子的呼喊声。苏轻晚拉着萧景渊加快脚步，心里却掀起了惊涛。
星罗镜找到了，空间碎片的线索有了，可北狄的骑兵已兵临山下，龙涎玉的下落依旧成谜，更别提萧景渊这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他知道的太多，北狄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走出密道时，阳光正好穿透薄雾。苏轻晚抬头望去，山脚下的北狄骑兵已开始攻城，烟尘滚滚，喊杀声震天。
她握紧怀里的星罗镜，又看了眼身边失魂落魄的萧景渊，突然明白：这场因“认错恩人”而起的执念，终究还是缠上了所有人；而星罗镜里藏的，从来不是什么前朝秘宝，而是足以颠覆北凉的、空间与权力的终极诱惑。
远处，霍景域带着北疆骑兵赶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苏轻晚深吸一口气，将星罗镜塞进萧景渊怀里：“拿着它，跟我去见霍锦。
有些账，该清了。” 她的声音在风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也藏着一丝对未知的警惕——谁也不知道，当星罗镜与空间密钥相遇时，会引发怎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