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务研习处”的开班，在后宫又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议论。有人嗤之以鼻，认为李嫔是哗众取宠；有人暗中观望，想看看这“新法子”是否真的如此神奇；也有人摩拳擦掌，准备给自己手下的心腹争取个“进修”名额，好跟上这股“新风”。
名单上的第一批学员，共计十二人，在一个晴好的上午，怀着各异的心情，踏入了揽月轩那间被临时辟为“教室”的偏殿。
殿内布置得简洁而……古怪。没有传统的书案和蒲团，而是摆放了几张长长的、类似画案的大桌子，旁边配着圆凳。每张桌子上都放着厚厚一叠裁切整齐的宣纸，几支削好的炭笔（李梦瑶觉得毛笔效率太低，特意让内务府找来的），还有一把她自制的、刻着均匀刻度的木尺。
空气中弥漫着新纸和木头的气息，混合着学员们身上淡淡的、来自不同宫苑的熏香，气氛有些微妙的紧张和好奇。
李梦瑶穿着一身比平日更显利落的淡蓝色宫装，未戴过多首饰，站在前方一块临时竖起的、刷了黑漆的木板前——这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替代黑板的办法。
她目光扫过下面十二张年轻而忐忑的脸，有宫女，也有太监，眼神里有好奇，有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各位不必紧张，”李梦瑶开口，声音清晰平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今日我们聚在这里，不是为了考校学问，也不是为了学习经史子集。我们要学的，是一些能让各位日后当差更轻松、更明白、也更容易做出成绩的‘法子’。”
她拿起一支炭笔，在黑漆木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方框，里面写上“领用物品”，然后画了个箭头指向另一个写着“登记入册”的方框。
“比如，咱们各宫各处，每日都少不了要领取、使用、归还各种物品。以往是如何做的？多半是靠脑子记，或者随便找张纸划拉几下，日子一长，或者经手人一多，就容易变成一笔糊涂账，对不对？”
下面有几个学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显然深受其苦。
“那我们能不能，给这个过程定个简单的‘规矩’？”李梦瑶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表格，标上“日期”、“物品名称”、“数量”、“领用人”、“发放人”、“归还记录”。
“就像这样，设计一张固定的单子。谁来领东西，就在这单子上写清楚，谁发的，也签个名。东西还回来了，也记上一笔。这样一来，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谁领走了、还了没有，是不是就一清二楚了？”
她讲得通俗易懂，结合着简单的图画，学员们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法子听起来……好像真的不难，而且很有用！
“娘娘，这单子……若是有人不识字怎么办？”一个来自司苑司的小太监壮着胆子问。
“问得好。”李梦瑶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可以用画图代替，或者由固定的、识字的人负责登记。关键是这个‘规矩’要立起来，形成习惯。”
她接着又举了几个例子，比如如何用简单的符号和数字记录每日打扫的区域和完成情况，如何规划一天的工作顺序才能更省时省力……
她没有使用任何“KpI”、“流程”、“Sop”等现代词汇，而是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解着最基础的工作方法和逻辑思维。
她甚至设计了一个小游戏，让学员们分组，模拟给一个虚拟的“小宫苑”分配三日的扫洒任务，看哪个组能用最清晰的方式把任务、人员、时间安排明白。
起初学员们还有些拘谨，但在李梦瑶的鼓励和引导下，渐渐放开了，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偏殿里第一次响起了不算喧闹但充满生气的议论声。
李梦瑶穿梭在几张桌子之间，不时停下来指点一二，或是肯定某个小组想出的好办法。她神情专注，语气耐心，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带实习生的时光。
来自御膳房的小禄子（就是之前去内务府送夏衣章程的那个）尤其积极，他本就对李梦瑶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刻更是学得格外认真，还不时用自己的理解向同组的人解释，俨然成了“课代表”。
一堂课下来，学员们离开时，个个脸上都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感，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刚才学到的“新法子”，盘算着回去如何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试试水。
李梦瑶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舒了口气。第一堂课，效果似乎还不错？
素心递上一杯温茶，佩服地说：“娘娘，您讲得真好，连奴婢听着都觉得明白了好多！”
李梦瑶笑了笑，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她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改变固有的思维和工作习惯，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傍晚，安公公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是一碟精致的、做成小兔子形状的豌豆黄。
“皇上听闻娘娘今日开班授课，甚是辛劳，特赐点心一碟，给娘娘润润喉。”安公公笑眯眯地说，“皇上还问了……课堂情形如何？”
李梦瑶看着那碟憨态可掬、明显花了心思的点心，心里那点疲惫瞬间被一种微妙的甜意取代。她简单汇报了课堂情况，重点说了学员们的积极反应和小禄子等人的突出表现。
安公公仔细听着，回去复命了。
御书房内，赵璟听着安公公绘声绘色的描述，想象着李梦瑶站在那块古怪的黑板前，耐心教导那些太监宫女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他都能想象出她那时而认真、时而鼓励、时而因学员的奇思妙想而眼眸发亮的神情。
“告诉御膳房，以后揽月轩的份例点心，照着这个标准做。”他淡淡吩咐了一句，目光重新落回奏折上，只是那握着朱笔的手指，似乎比平时更放松了些。
李梦瑶拈起一块小兔子豌豆黄，放入口中，清甜细腻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她看着窗外渐落的夕阳，心想，这“李老师”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至少，老板给的“员工福利”是越来越好了。
只是，她这边开班授课搞得风风火火，那些被动了奶酪、或是单纯看她不顺眼的人，真的会坐视不理吗？
这后宫“管理学院”的第一批“毕业生”还没走出校门，暗处的风波，恐怕已经在酝酿了。她这个“院长”，可得把“校园安保”工作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