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饭店的雅间之内，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那枚沾满了粘稠血液的蛇眉铜鱼，就静静地躺在黄花梨木的桌子中央。它下面的字条，被血浸泡得发皱，那行狂乱的字迹，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恶意。
『游戏才刚刚开始，你的三叔，是第一颗倒下的棋子。』
胖子站在吴邪身边，蒲扇大的手掌按着吴邪的肩膀，眼神里是压不住的怒火和担忧。他想说点什么，但看着吴邪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解雨臣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跳都跟着那节奏揪紧。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霍秀秀的脸色最是难看，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直接的挑衅，嘴唇都有些发白，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而那些刚刚宣誓加入联盟的旁支小家族的继承人们，更是个个面如土色。有几个胆子小的，双腿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打颤，眼神躲闪，不敢再去看桌上那件不祥之物。
刚刚因为吴邪而凝聚起来的一点点士气，在这一刻，被这枚血淋淋的铜鱼，砸得粉碎。
沉默。
压抑的沉默。
终于，一个角落里，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嘴唇哆嗦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站了起来。他是长沙赵家的继承人，赵楷。
他看着吴邪，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吴……吴邪……不，吴当家。』
他这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
赵楷咽了口唾沫，似乎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继续说道：『这……这东西，明摆着就是汪家下的套子！他们抓了三爷，用这种方式送来消息，就是想引我们过去！』
他越说声音越大，情绪也激动起来：『那地方肯定是龙潭虎穴！我们……我们这个联盟才刚刚成立，根基都还没稳，就为了你三叔一个人，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搭进去吗？这不叫结盟，这叫送死！』
这番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赵楷说得对！』另一个李家的年轻人也站了起来，脸色涨红，『我们敬重三爷是前辈，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汪家是什么样的存在，我们比谁都清楚！他们这是在拿三爷当诱饵，钓我们上钩！』
『吴邪，我们承认你有点手段，可你不能拿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去赌！』
『我……我不同意！要去你们去，我陈家……我陈家不奉陪了！』
质疑声，退缩声，此起彼伏。
刚刚还信誓旦旦要共赴生死的盟友，在真正的死亡威胁面前，瞬间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联盟，在成立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就面临着崩溃的边缘。
胖子一听这话，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一拍桌子，指着那几个叫嚷的人就骂：『我操你们大爷的！刚才一个个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什么九门同气连枝，现在看到点血就他娘的怂了？你们还算不算男人！』
『王胖子，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赵楷梗着脖子反驳，『被抓的不是你爹！吴邪是你兄弟，你当然向着他！可我们呢？我们凭什么要为吴家的私事，把整个家族都赔进去！』
『你！』胖子气得脸都紫了，就要冲上去动手。
『胖子。』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
吴邪开口了。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枚铜鱼，此刻，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的眼神很冷，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让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雅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吴邪没有去看赵楷，也没有理会那些叫嚷的人，他的目光落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解雨臣和霍秀秀身上。
『小花，秀秀，你们怎么看？』
解雨臣停止了敲击桌面的手指，抬眼看向吴邪，声音清冷：『他们在害怕，这很正常。汪家这一手，打的是人心。他们知道我们的联盟不稳，所以用最直接的恐惧来分化我们。』
霍秀秀深吸一口气，也开了口，声音虽然还有些微颤，但逻辑却很清晰：『小花哥哥说得对。吴邪哥哥，他们不是不信你，是太怕汪家了。汪家在我们心里，是压了几代人的阴影。现在，这片阴影直接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他们会退缩，是人之常情。』
吴邪点了点头，似乎对他们的回答并不意外。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众人。
『你们说，这是我吴家的私事。』
『你们说，这是为了救我三叔一个人。』
『你们还说，这是汪家设下的陷阱。』
吴邪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他每说一句，那些刚刚还在叫嚣的人，头就低一分。
『你们说的，都对。』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胖子和小花，都没想到吴邪会这么说。
赵楷更是一脸错愕：『你……你承认了？』
吴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承认，这确实是陷阱。我也承认，我就是要去救我三叔。但是……』
他的话锋猛地一转，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谁告诉你们，汪家的目标，只有我三叔一个人？』
话音未落，吴邪动了。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伸出左手，手腕一翻。
一条通体漆黑，泛着幽光的锁链，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锁链上刻满了无人能懂的符文，一出现，整个雅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正是系统奖励的法器——缚神锁。
『砰！』
吴邪将缚神锁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枚蛇眉铜鱼被震得跳了起来，又落回桌面。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东西？』
『好……好冷的气息……』
吴邪没有回答他们，他闭上眼睛，左手按在缚神锁上，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注入其中。
『系统，提取我之前捕获的那个汪家探子的残魂，我要让他开口说话。』
【叮！指令确认。缚神锁『魂之回响』功能启动，消耗积分1000点。残魂影像将持续三分钟。】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下一秒，缚神锁上那些漆黑的符文，一个接一个地亮起了诡异的红光。
一道道黑色的气息从锁链中溢出，在桌子的正上方，缓缓汇聚。
雅间里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电流发出『滋滋』的声响。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吓得屏住了呼吸，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黑气越聚越多，最终，凝聚成一个半透明的、扭曲的人形！
那人形的轮廓，依稀还能看出是之前被闷油瓶解决掉的那个汪家探子。
只是此刻的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他的灵魂影像虚幻而不稳定，脸上布满了痛苦和怨毒，五官扭曲在一起，身体上还缠绕着一道道黑色的锁链虚影，将他牢牢捆缚。
这是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怨魂！
『啊——！』
一个胆小的继承人直接尖叫出声，瘫软在地。
就连解雨臣和霍秀秀，瞳孔也是猛地一缩。他们虽然见多识广，但这种直接拘役灵魂的手段，也是闻所未闻！
闷油瓶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道灵魂影像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 ? 的波动。
『这是……这是什么妖法？！』赵楷的声音都在发抖，指着吴邪，『吴邪！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吴邪没有理他，只是睁开眼，冰冷地看着那道在空中不断挣扎哀嚎的怨魂。
『告诉他们，汪家的计划是什么。』
那怨魂似乎受到了某种指令，扭曲的面孔转向众人，发出了一阵不似人声的、尖锐刺耳的哀嚎。
那声音直接穿透耳膜，钻进每个人的脑子里。
『计划……计划……』
怨魂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
『家主有令……九门……九门之人，一个不留……』
『所有……所有核心继承人……都要被『替换』……』
『你们的脸，你们的身份，你们的记忆……都会成为我们汪家人的……我们会取代你们，接管你们的一切……让九门……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汪家的狗……』
『至于那些没有价值的旁支……』怨魂发出一阵咯咯的怪笑，『抹除……全部抹除……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吴三省……吴三省只是第一个……他知道的太多了……他是祭旗的……接下来……就是你们……所有人……』
『逃不掉的……你们谁也逃不掉……哈哈哈哈……』
怨魂的狂笑声在雅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锤子，狠狠地砸在众人的心上。
恐惧。
一种比看到血腥铜鱼时，强烈百倍的恐惧，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如果说，吴三省被抓，对他们而言，还只是一个需要权衡利弊的『麻烦』。
那么，这个怨魂亲口说出的『替换』与『抹除』计划，就是悬在他们每一个人头顶的，随时会落下的铡刀！
这不是吴家的私事。
这是关系到在场每一个人的，灭族之祸！
赵楷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替换……抹除……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那些之前附和他的人，此刻也是一个个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和筛糠一样。
三分钟时间到，怨魂的影像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化作一缕黑烟，被重新吸回了缚神锁中。
雅间里的灯光恢复了正常，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压抑。
吴邪收回缚神锁，目光再次扫过众人，这一次，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
『现在，你们还觉得，这是在救我三叔一个人吗？』
无人应答。
『这不是救他，是救我们自己。』
吴邪的声音斩钉截铁。
『汪家已经把刀架在了我们所有人的脖子上！我三叔倒下了，下一个就是解家，是霍家，是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
『他们想要的，不是打败我们，是让我们从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地消失！』
吴邪走到桌前，一把抓起那枚蛇眉铜鱼，高高举起。
『这东西，不是威胁，是战书！是汪家向我们新九门下的第一封战书！』
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充满了决绝。
『今天，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站着死！冲进汪家的老巢，告诉他们，九门的人，骨头是硬的！血是热的！想动我们，就要用命来换！』
『要么，跪着生！像狗一样，等着他们一个一个地找上门来，替换我们，抹除我们，直到九门这两个字，成为历史的尘埃！』
吴邪的声音在雅间里回荡，振聋发聩。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问道：
『盘古大厦，就是我们的投名状！』
『谁，跟我去？！』
整个雅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吴邪的气势所震慑，内心在恐惧和热血之间剧烈地挣扎。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解雨臣。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寒光。
他走到吴邪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算我一个。』
简单的四个字，却重如千钧。
紧接着，霍秀秀也站了起来。
她擦干了眼角的泪痕，小小的身躯在这一刻却显得格外挺拔。
『霍家，听你号令！』
有了领头羊，剩下的人也终于从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
胖子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吴邪背上：『操！天真，你他娘的今天帅爆了！这种事怎么能少了胖爷我！』
闷油瓶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了吴邪的另一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潘子，齐羽，李簇……
一个，又一个。
之前那些动摇的人，包括最先提出质疑的赵楷，此刻也都涨红了脸，羞愧地站了起来。
赵楷对着吴邪，深深地鞠了一躬。
『吴当家，对不起！是我赵楷有眼无珠，鼠目寸光！从今往后，我赵家，唯吴当家马首是瞻！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对！吴当家，我们跟你干了！』
『不把那帮汪家狗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人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凝聚在了一起。
恐惧依旧存在，但已经被一股更强大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被逼到绝境的愤怒，是向死而生的决绝！
吴邪看着眼前这一张张重新燃起斗志的脸，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成为了这个新联盟的核心。
他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布置下一步的计划。
就在这时，联盟士气最高涨的时刻——
『嗡嗡——』
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突兀地响起。
是解雨臣的手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解雨臣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弹出的消息。
只是一眼。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那张总是云淡风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骇然的神情。
『小花？怎么了？』吴邪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解雨臣猛地抬头，看向吴邪，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绝望。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晚了！』
『吴邪……我们晚了！』
『汪家……汪家把盘古大厦周围所有的巨型商业屏幕……全都打开了！』
解雨臣将手机屏幕转向众人，上面是一张实时新闻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城市最繁华的cbd夜景，而那栋标志性的建筑——盘古大厦，以及它周围所有高楼的巨型LEd屏幕上，此刻都亮着同一行血红色的、触目惊心的大字！
标题是——
『九门余孽的最终葬礼』！
解雨臣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们在对全城进行直播！』
『他们要把我们，当众处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