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莽古墟,名副其实。
一踏入其范围,天地便换了颜色。天空是永恒的昏黄,不见日月星辰,只有扭曲的、如同血管般蠕动的暗红色云层。大地支离破碎,遍布深不见底的沟壑和突兀崛起的嶙峋怪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杂了硫磺、血腥和腐朽的刺鼻气味,灵气狂暴到了极点,时而灼热如岩浆,时而阴寒似玄冰,更夹杂着丝丝缕缕侵蚀神魂的诡异力量。空间极不稳定,细小的黑色裂缝如同毒蛇般时隐时现,吞噬着一切靠近的物质。
云尘六人撑起护体灵光,在崎岖破碎的地形上艰难前行。钱不多提供的地图玉简到了此地,已基本失效,只能凭借云尘强大的神识和对《星陨道章》的感悟,勉强辨认方向,朝着“陨星涧”的大致方位摸索。
“小心左侧的空间涟漪!”云尘低喝,袖袍一卷,一道混沌之气拂过,将左侧十丈外一道悄然扩大的空间裂缝强行抚平。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这鬼地方,真是寸步难行!”石坚一拳轰碎一头从地底钻出、浑身覆盖骨甲、散发着金丹初期气息的“蚀骨蜈蚣”,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这已是他们进入古墟第三天遭遇的第七波袭击。此地的妖兽不仅实力强横,更因长期受狂暴灵气和空间之力侵蚀,变得异常凶戾狡诈。
清风剑光如电,将几只悄无声息扑来的、能吞噬灵力的“影蝠”斩灭,眉头紧锁:“此地灵气无法直接吸纳,丹药消耗太快。必须尽快找到相对安全的区域休整。”
青禾脸色苍白,她的木灵之体在此地受到极大压制,只能勉强感知周围最危险的毒瘴和空间节点。冯远师徒更是需要云尘不时照拂,才能勉强跟上。
云尘神色凝重。古墟的凶险远超预期。不仅要应对恶劣环境和凶兽,更要时刻抵御无孔不入的灵气侵蚀和空间裂缝的威胁。他的混沌之气虽能化解部分,但消耗巨大。若非刚刚突破金丹后期,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前方百里,有一处地图上标注的‘残星谷’,据说曾有上古星辰碎片坠落,形成相对稳定的区域,或可暂避。”云尘根据玉简残存信息和自身推演,指向前方一片被暗红色雾气笼罩的山脉。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残星谷时,异变突生!
“嗡——!”
一股强大、冰冷、带着审判意味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骤然扫过这片区域!神识过处,狂暴的灵气都为之一滞!
“不好!是元婴神识!快隐匿!”云尘脸色剧变,低喝一声,混沌之气瞬间将众人包裹,同时全力运转《星衍真解》,扭曲周围光线和气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潜入一道巨大的地缝之中。
众人屏息凝神,紧贴冰冷的岩壁。那道强横的神识来回扫视了数遍,带着一丝疑惑,最终缓缓退去。
“是天道宗的人!”云尘沉声道,“神识中蕴含‘太上忘情’的意境,冰冷无情,应是钱不多提到的天衡子!”
“他们竟然将警戒范围扩大到如此外围!”冯远心有余悸。
“看来,陨星涧的遗迹,对他们极为重要。”云尘目光闪烁,“我们可能找对地方了,但靠近的难度也倍增。”
休整片刻后,云尘决定冒险前行。他改变策略,不再直线前进,而是借助复杂地形和空间紊乱区,迂回靠近残星谷。
一路上,他们又遭遇了几波天道宗巡逻弟子的神识扫描,但都被云尘凭借高超的隐匿手段和混沌之气的特性险险避开。甚至还看到了几处战斗痕迹,一些试图靠近核心区域的冒险者队伍,被天道宗弟子无情剿杀,尸骨无存。天道宗行事之霸道酷烈,可见一斑。
五日后,六人历经艰辛,终于抵达残星谷外围。
所谓的残星谷,并非山谷,而是一片巨大的盆地。盆地中央,散落着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巨大金属碎片,似乎是某种星舟或建筑的残骸。这些碎片散发出奇异的力场,使得盆地内的空间相对稳定,灵气也温和了许多。但盆地四周,却被一层强大的禁制光幕笼罩,光幕上符文流转,散发着天道宗特有的冰冷气息。
“有禁制!而且很强!”墨渊长老(注:此处应为冯远,前文提到墨渊在北凉城)仔细观察光幕,脸色凝重,“至少是元婴中期的手笔,强行破开会立刻惊动布阵者。”
云尘凝神感应,发现光幕并非完全封闭,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能量流动有细微的断续,似乎是维持大阵的节点,也是巡逻弟子进出的通道。
“有办法。”云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青禾,可能感知到那些节点处的生机流转?冯道友,你精通阵法,可能推演出节点能量循环的薄弱时辰?”
青禾闭目感应片刻,指向东南方向:“那边,第三个节点,气息流动有片刻凝滞,约在子时三刻。”
冯远则取出罗盘,推演半晌,道:“院长明鉴!此阵借古墟残星之力运转,子时阴气最盛,残星力场与古墟阴煞有刹那冲突,确是节点最弱之时!就在两个时辰后!”
“好!就在子时三刻,从东南节点潜入!”云尘定下计划。
众人耐心等待。子时将至,古墟内阴风怒号,寒意刺骨。盆地中央的残星碎片发出幽幽光芒,与天空暗红云层呼应,景象诡谲。
当时辰将至,云尘示意众人准备。他深吸一口气,混沌之气在指尖凝聚,化作一根细如发丝、几乎无形的灵针,对准那节点能量流转的刹那间隙,轻轻一刺!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禁制光幕荡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进!”
云尘低喝,六人如同鬼魅,瞬间穿缝而入!缝隙随即弥合。
一入谷中,众人皆是一怔。与外面的荒芜死寂不同,谷内竟别有洞天!虽然依旧残破,但中央区域被清理出一片空地,矗立着几座由残星碎片搭建的简易石屋。空地上,数十名身穿月白道袍、袖口绣着星辰轨迹图案的天道宗弟子,正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或打坐修炼,或演练阵法,或操控法器勘测地面。他们的气息冰冷而统一,眼神淡漠,仿佛没有情感的傀儡。
而在空地尽头,靠近盆地最深处的一面陡峭岩壁前,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盘膝坐着一位老者。
那老者面容古拙,须发皆白,身穿朴素灰色道袍,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灵力波动,却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他闭着双眼,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浩瀚、冰冷、如同天道般无情的意念,正笼罩着整个残星谷,监视着一切。正是元婴中期长老,天衡子!
云尘六人隐匿在一块巨大的残骸之后,大气不敢出。元婴中期修士的灵觉太过敏锐,稍有差池,便是灭顶之灾。
“院长,看那里!”青禾忽然传音,指向岩壁下方。
只见岩壁底部,被人以**力开辟出了一个洞口,洞口被一层更加凝实的星光禁制封印,禁制上符文复杂无比,散发出远比谷口禁制更加古老、玄奥的气息!洞口上方岩壁,刻着三个模糊的古字:观星台!
“观星台……这恐怕就是天道宗发现的遗迹入口!”云尘心中震动,从那禁制上,他感受到了与《星陨道章》同源,却更加深邃的气息!
“他们在做什么?”石坚疑惑地看向那些忙碌的天道宗弟子。只见他们正将一块块蕴含精纯星辰之力的矿石和一些散发着灵魂波动的晶石,嵌入地面早已刻画好的巨大阵图之中。阵图复杂无比,中心正对着那“观星台”洞口。
“是‘夺灵逆元阵’!”冯远倒吸一口凉气,传音道,“这是上古禁阵,霸道无比,能强行抽取一地灵脉本源乃至……残魂意志,用以冲击、瓦解其他禁制!他们是想用这残星谷的星辰残力和……可能存在的古修残魂,强行破开观星台的守护禁制!”
“好狠毒的手段!”清风眼中闪过厉色。此举有伤天和,而且极可能毁掉遗迹内的珍贵传承。
云尘面色凝重。天道宗为了打开遗迹,真是不择手段。这观星台内,定然有他们志在必得之物!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天衡子,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空洞、漠然,没有丝毫情感色彩,仿佛倒映着日月星辰运转,天地规则生灭。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云尘等人藏身的残骸方向。
“被发现了吗?”众人心头一紧。
然而,天衡子的目光并未停留,而是转向那正在布置的夺灵逆元阵,淡淡开口,声音如同寒冰碰撞,不带丝毫波澜:“时辰将至,加快速度。子时正刻,启动大阵,不容有失。”
“谨遵长老法旨!”众弟子齐声应诺,动作更快。
天衡子说完,便重新闭上双眼,仿佛刚才只是随口吩咐。
云尘却隐隐觉得不对劲。天衡子的气息太过平静,平静得诡异。以元婴中期的神识,真的对他们潜入毫无察觉?还是说……另有图谋?
他暗中运转《星衍真解》推演,却只觉得天机一片混沌,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干扰。
“情况不对,此地不宜久留。”云尘传音众人,“我们需在阵法启动前,设法进入观星台,或立刻撤离!”
但此刻,谷口有禁制,谷内有元婴,贸然行动,风险极大。
进退两难之际,异变再生!
“轰隆——!”
谷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残星谷剧烈震动!那层禁制光幕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敌袭!”天道宗弟子一阵骚动。
高台上,天衡子猛地睁开眼,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波动,却不是惊讶,而是……一丝计谋得逞的冷意?他身影一晃,已出现在谷口方向。
“机会!”云尘虽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走!进观星台!”
六人化作数道流光,趁着谷内混乱、禁制不稳、天衡子被引开的刹那,直扑岩壁下的洞口!
“大胆鼠辈!敢觊觎圣迹!”看守洞口的两名金丹后期天道宗弟子厉喝出手,两道冰冷的星光剑气斩来!
“滚开!”石坚怒吼,磐石拳意爆发,硬撼剑气!清风剑光如虹,直取另一人!云尘则量天尺点出,寂灭指力后发先至,直袭禁制节点!
“嘭!嘭!”
两名天道宗弟子被震退,而云尘的寂灭指,也精准地点在星光禁制一处能量交汇的薄弱点!
“咔嚓!”
禁制应声破开一个缺口!
“进!”云尘卷起众人,冲入洞中!
身后传来天道宗弟子的怒吼和天衡子冰冷的冷哼,但洞口禁制正在快速恢复。
就在禁制即将合拢的瞬间,云尘回头瞥了一眼谷口方向,只见天衡子正与一道狂暴的血色身影和一道威严的冰晶身影激战在一起!赫然是黑煞门的七杀长老和玄商的那位元婴供奉!他们竟然追来了,还恰好在此刻攻击谷口!
是巧合?还是……
不容他细想,洞口禁制彻底闭合,将外面的厮杀声隔绝。
洞内,是一条向下的、布满星辰石刻的悠长通道,通往未知的深处。
而他们,已踏入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