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朕旨意,”玄烨不再看他,声音响彻大殿,“内务府总管大臣、广储司所有郎中以上官员,即刻停职,由领侍卫内大臣带人彻查其所有职司往来账目及人事关联!直隶总督衙门,会同步军统领衙门,即刻查抄内务府总管凌普及其所有亲族、门人产业府邸,一应人等,锁拿候审!陕西案所有涉案官吏、人犯,加紧审讯,务求水落石出!凡有抗旨、串供、销毁证据者,立斩不赦!”
一道道旨意,如同惊雷,劈开了朝堂上下的僵局,也正式拉开了清洗的序幕。
太子瘫软在地,被两名侍卫无声地“扶”了起来,带离了大殿,去向不明。
玄烨看着太子被带走的背影,又看向手中胤祚那份字字染血、力透纸背的奏报,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片沉痛与决绝。
退朝后,玄烨独坐乾清宫西暖阁。
梁九功悄声禀报:“皇上,琪贵妃娘娘在外求见,说是……做了些安神的羹汤。”
玄烨沉默片刻,道:“让她进来。”
楚言提着食盒走进,脸色也有些苍白,眼下带着倦色,但眼神沉静。她行礼后,默默将一碗温热的百合莲子羹放在案上。
“你都知道了?”玄烨没有动羹汤,看着她。
“臣妾听闻……朝堂上动静很大。”楚言低声道,“胤祚他……”
“他做的很好,证据送来的很及时。”玄烨打断她,语气复杂,“只是,这代价……”他想起奏报中描述的惨烈突围、护卫死伤、胤祚重伤,心中也是一揪。
楚言眼眶微红,强忍着:“他是大清的皇子,是皇上的臣子,这是他的本分。”
玄烨看着她强作坚强的模样,心中微软,叹了口气:“你放心,朕已加派太医,也会尽快让他将陕西后续事宜交割妥当,回京养伤。这京城……”他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也该好好清一清了。你近日协理宫务,内务府那边,若有任何异常,随时报与朕知。”
“臣妾明白。”楚言应道,知道皇帝这是要将内务府的清洗与后宫整顿,也交给她一部分责任。这既是信任,也是将她更紧地绑在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她没有退缩,反而微微挺直了脊背。为了胤祚,为了其他孩子,也为了这或许能因此涤荡几分污浊的宫阙,她必须站得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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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胤礽被“扶”出乾清宫后,并未如常返回毓庆宫,而是被径直送往了紫禁城西侧的咸安宫。宫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
没有旨意,没有审讯,只有无声的幽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比任何公开的申饬或废黜诏书更令人心惊胆寒,因为它意味着皇帝的怒火与失望,已到了无需再给储君留任何颜面的地步。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遍宫闱朝野。
有人暗中称快,有人兔死狐悲,更多人则是惶惶不安,急于与东宫划清界限,或揣摩着圣意下一步的动向。
楚言从乾清宫回到永寿宫,心绪并未因太子的倒台而轻松半分,反而更加沉重。
玄烨那复杂难言的眼神,那句“该好好清一清了”,还有交付给她留意内务府的责任,都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头。
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中场,而是另一场更微妙、也更凶险的博弈的开始。
“娘娘,”夏云悄步进来,低声道,“几位贵人、常在的宫里,都派了人来,说是年下将近,想问问娘娘,今年的份例和赏赐,可有什么新章程?还有些想求见娘娘,禀报些琐事。”
楚言闻言,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往日里,这些低位嫔妃何曾如此殷勤?
太子被幽禁,内务府震荡,人人都想在新晋掌宫务的贵妃这里寻个安稳,或者,探探风向。
“告诉她们,一切照旧例办。若有实在拿不准的,让内务府现行拟了条陈送来我看。至于求见,”她顿了顿,“就说我近日身子不适,要照顾九阿哥,暂不见外客。若真有急事,可先递牌子说明事由。”
她不能立刻大张旗鼓地接手内务府,那会显得迫不及待,也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低调,观察,先稳住局面,才是上策。
皇帝要清洗内务府,自有前朝的人去办,她要做的,是守好后宫这块地,别让火苗溅进来,也别让别有用心的人趁机生事。
“另外,”楚言想起一事,“去查查,内务府下头那些皇商、织造、窑厂,近几个月往各宫送东西的账目,尤其是往……咸安宫和从前与太子妃、李佳氏(太子侧福晋)往来密切的宫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开销或异常的物件采买记录。要隐秘些。”
“是。”夏云领命,又迟疑道,“娘娘,还有一事……直郡王送了些关外的人参鹿茸,说是给娘娘补身子,也给六阿哥疗伤用。”
楚言眼神微动。
直郡王胤禔与太子斗了多年,如今太子倒台,他怕是最高兴的一个,这示好也在情理之中。
“礼收下,登记入库。回礼……比照着往年的例,略厚一分即可。回话就说我替六阿哥谢过他们挂念,等六阿哥回京,再让他亲自道谢。”
不卑不亢,不远不近。如今局势未明,任何过早的站队或明显的倾向,都可能引来祸端。
处理完这些,楚言走到小床边,看着睡得并不安稳、时而咳嗽的九阿哥胤禟,心中微软,又涌起更多的决心。她必须更谨慎,更清醒。
这宫里的风,从来不会只往一个方向吹。
西安,钦差行辕。
胤祚的伤势在太医精心调理下,已稳定下来,开始缓慢愈合。
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仍在,但精神好了许多。
巴珲带走铁证后,李成持王命旗牌雷厉风行,西安全城戒严,布政使司衙门被围,钱姓郎中及其党羽悉数落网,巡抚鄂海、提督赵国栋也被“请”到了行辕。
鄂海与赵国栋再见胤祚时,态度已与初次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