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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日头西斜,暑气却未消半分。壮班头役满江凌踩着发烫的石板冲进典史段飞龙的书房。案头《洗冤录》被晒得卷起边角,砚台里的墨汁都蒸发了层油皮。\"段大人!城西集市出了人命!泥帮的钩子被当街被杀!\"段飞龙惊得碰倒了铜镇纸,抓起官帽就往外冲:\"速报李公!\"

知县李铭正在签押房与刑名幕友核对税赋账目,听得禀报时手中算盘珠子哗啦散落。\"备轿!即刻传集三班衙役、仵作随本官勘案!\"他转头叮嘱幕友:\"取《大明律》斗殴及杀人诸条,再唤里正来问话。\"日影渐长时,县衙门前已聚起数十衙役,长枪短刃在夕照下泛着冷光,惊起的麻雀掠过\"明镜高悬\"匾额。

日头西斜,残阳将钩子扭曲的尸体染成暗红色。老仵作陈九斤蹲下身,先从褡裢里取出艾草点燃,在尸体上方缓缓晃动:\"驱秽气,防尸毒。\"青烟袅袅中,他从牛皮囊中抽出根三寸银针,针尖裹着层薄蜡——这是防银针被食物残渣染黑误判中毒的诀窍。

\"先查七窍。\"陈九斤用竹篾撬开死者紧咬的牙关,银针探入喉咙、鼻腔,抽出时依旧雪亮。他对着夕阳转动银针,确定无任何变色后,才用布巾仔细擦拭。接着翻开眼皮,瞳孔早已涣散,又掰开嘴唇查看齿缝,除了些许血沫并无异物残留。

解开死者汗湿的锦缎长衫时,陈九斤瞥见尸体右肩处的泥帮烙铁疤痕,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顺着肋骨逐根按压时,他故意在左腹淤青处多停留了片刻:\"胸骨无断裂,肋下无伤...左腹有旧伤,不足以致命。\"

最关键的面部伤口让陈九斤掌心发潮。他凑近时,看见伤口边缘嵌着的铁砂在残阳下泛着冷光,却故意用镊子将铁砂拨到一旁的碎石堆里,声音压得极低:\"死者右面颊遭重击,颧骨碎裂贯穿脑髓。\"说着用卷尺量了量伤口,\"伤口直径三寸有余,应是被人以雄浑掌力当胸拍击,受力不均所致。\"

\"翻转尸体。\"陈九斤指挥衙役将尸体面朝下,用银针探查后颈、脊椎。当针尖刺入尾椎变色时,他迅速用衣角挡住知县视线:\"取皂角水!\"待秽物查验无果,才松了口气:\"许是生前吃坏了肚子。\"

最后检查双手时,他将指甲缝里的墙灰随意刮落,草草收进证物匣。在《尸格》上书写时,笔尖在\"铁砂掌\"三字上悬停许久,最终落下工整小楷:\"死者年约四旬,右面颊遭掌力重击,颧骨碎裂贯穿脑髓致死。左腹有淤青,右肩有泥帮火印。余无他伤。\"

墨迹未干,知县李铭急问:\"依你看,这是何种功夫所致?\"陈九斤捏紧袖口藏住汗湿的掌心,躬身道:\"回大人,应是寻常刚猛掌法,力道虽强,却无特殊功法痕迹。若要追查凶手...恐需从与死者有仇的江湖人士查起。\"说罢偷偷望向远处阴影里负手而立的铁铮,见对方微微点头,后背的冷汗才慢慢消退。

日头彻底沉下山脊时,李铭的官靴重重踏在县衙青石阶上,灯笼的光晕在他阴沉的脸上明明灭灭。签押房的雕花槅扇半开着,穿堂风卷起案头的《大明律》,书页哗啦啦翻到“斗殴及杀人”那章,墨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白县丞!戚先生!都来!”他的怒吼惊飞檐下宿鸟。县丞白恭捧着账簿的手猛地一抖,墨迹在“赋税”二字上洇开;戚松正就着油灯擦拭鼻烟壶,琥珀壶身“当啷”撞在砚台上,溅起几点墨星。

白恭弓着背小跑进房,发间的银丝在烛光下微微发颤。他偷瞄李铭紧绷的下颌线,心里像揣了只惊惶的兔子——按律,杀人案逾时报官,连坐主官。可若真牵扯到官身,上头问责下来,这顶乌纱怕是难保。“大人,依《大明律》卷十八……”他刚开口,就被李铭挥手打断。

戚松却慢悠悠摇着折扇踱进来,扇面上“明镜高悬”四个字晃得刺眼。钩子暴毙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在后宅吃冰镇酸梅汤,瓷勺“当”地撞在碗沿。上午那家伙才抓了王十三,转眼就成了城西集市上的一具尸体。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大人莫急。那衙役仅凭一句话就咬定是官身,未免草率。”

李铭猛地转身,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他何尝不知其中利害?这些年泥帮在辖地闹得厉害,虽有风闻戚松暗中勾结,可每次查下去都断了线索。如今出了人命,若真是官身所为,一旦上报,刑部下来彻查,怕是要牵出更多陈年旧账。“但若是真有官身犯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戚松骤然收紧的瞳孔,“咱们却瞒报,这罪责……”

白恭的喉结上下滚动,颤巍巍道:“大人,按律确需三日内呈报州衙……”话音未落,戚松突然将折扇狠狠拍在桌上:“白县丞这是要陷大人于不义!”他凑近李铭,压低声音道:“年前青阳县错参了按察使的侄儿,阖县官员降级留用。大人,咱们不得不防啊!”这话像根毒刺,扎得李铭太阳穴突突直跳。

夜风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飘进房里,铜漏的滴答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李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权衡利弊的天平在心中剧烈摇晃。终于,他抓起案上的朱砂笔,在《尸格》上重重画了个圈:“段典史那边口供暂缓上报。戚先生,你暗中去查,究竟是哪个混帐东西敢在眼皮子底下杀人!”

待白恭离开,戚松正要告退,李铭突然开口:“听说你与泥帮的人……”话音未落,戚松的后背瞬间绷成铁板,只听对方又慢悠悠道:“多留个心眼,别阴沟里翻船。”他强撑着行礼退出房门,冷汗早已湿透了内衬——王十三必须死,越快越好。

戚松退出房门时,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滑,将缎面长服浸出深色痕迹。他随即命人去查王十三的情况,不消半个时辰报回消息,王十三正在余吾巡检司办公,戚松随即强作镇定地穿过九曲回廊,拐进县衙西角的偏僻角门,直到确认身后无人跟踪,才撩起衣摆疾步往城西贫民窟奔去。

城西的破庙蛛网垂地,神龛上的泥胎神像缺了半张脸,在月光下显得阴森可怖。\"雁失!\"戚松压低声音唤道,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突然从梁上倒挂而下,枯瘦的手指几乎触到他鼻尖。那人身后还悬着个与常人无异的傀儡,眉眼栩栩如生,连睫毛都根根分明,只是面色惨白如纸。

\"戚先生好大的胆子,敢来这儿找我。\"雁失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锈,他指尖突然扣住戚松咽喉,傀儡也跟着逼近半步,\"不怕我拿你做了傀儡?\"

戚松喉结滚动,脖颈被掐得发紫:\"我...我带了生意!\"他抖着手掏出银票拍在供桌上,银票在穿堂风中微微颤动,\"一百两,杀个人。事成再给二百。\"他瞥了眼傀儡腰间寒光闪烁的匕首,喉间泛起血腥味,\"王十三,余吾巡检司的巡检。\"

雁失松开手,嗤笑一声,枯槁的手指弹了弹银票:\"钱太少了。你说,要是把戚先生要杀他的消息告诉他,他会给多少钱?\"傀儡突然伸出皮革包裹的手指,轻轻划过戚松的脸颊,\"又或者,戚先生的命,又值多少钱?\"

\"雁失!咱们好商量!\"戚松双腿发软,扶住残破的神龛才勉强站稳,\"三百两现银已经是我能拿出的极限!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巡检,屁大点的官儿,杀他能有多大风险?\"

\"屁大点官儿?\"雁失抓起供桌上的烛台,火苗将他凹陷的眼窝照得通红,傀儡的匕首\"咔嗒\"抵住戚松的太阳穴,\"从九品也是朝廷命官!听说王十三武艺不凡,其父可是潞州有名的富商,杀了他我不得逃到天涯海角?\"

雁失突然松开手,背过身去摩挲着傀儡的关节,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除非...你能给我个让风险值得的价码。\"

戚松眼睛一亮,急忙扯下腰间镶玉的荷包:\"这里有翡翠扳指,至少能换三百两!\"

雁失猛地揪住戚松的领口,腐臭气息喷在他脸上:\"更别提传言王十三和潞州知州周韬走得近!不如现在就把你捆去王家领赏!\"

雁失话音未落,枯瘦的手指已如铁钳般扣住戚松腕脉。就在傀儡的绳索即将缠住他脖颈时,戚松突然嘶声大喊:\"等等!我能给你个活在阳光下的身份!\"

指尖的力道骤然停滞。雁失歪斜的脖颈缓缓转正,月光照亮他眼底迸发的猩红:\"你说什么?\"

\"只要杀了王十三,我能给你新的身份!\"戚松剧烈喘息着,喉间泛起铁锈味,\"我去找知县给你安排一个新身份,还能帮你安排个正经营生,不必再躲躲藏藏!\"

雁失突然一把扯开戚松的衣襟:\"先给我五百两现银,我要亲眼看到白花花的银子!\"

\"可我现在...\"

\"不够?\"雁失狞笑一声,傀儡的匕首瞬间划破戚松的衣袖,\"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玉佩、扳指、还有你藏在内衬里的会票,一个子儿都别想留!\"说着他疯狂地撕扯着戚松的衣服,将搜出来的财物一股脑塞进傀儡腰间的皮囊,\"这些先当定金,事成之后,一千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

雁失猛地踹了戚松一脚,看着对方狼狈地摔在满地瓦砾上。\"滚吧!\"他嫌恶地甩了甩手,仿佛触碰了什么脏东西。

戚松连滚带爬地冲向庙门,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服。寒风卷着砂土拍打在脸上,戚松打了个寒颤,提袍狂奔。三条街巷的距离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进入自家后院时,他的靴底在青苔上打滑,险些跌进枯井。掀开井边石板,霉烂的木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戚松跳进地窖,腐木箱子在墙角泛着幽光。他颤抖着扒开层层油纸,八百两雪花银顿时映亮地窖。银币堆叠的反光刺得他眯起眼,却忍不住发出癫狂的笑声:\"哈哈......原来我还有八百两!\" 他一把抓住银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史波那老小子每月吃拿卡要,段飞龙更没少捞油水......\"戚松咬牙切齿,\"这买卖是大家一起的,凭什么让老子独吞苦果?我有这八百两打底,再去逼他们掏钱!

不多时,戚松踹开城东赌坊的雕花木门。戚松掀开城西绸缎庄的暗门,顺着潮湿发霉的木梯直入地下赌坊。油灯在霉斑遍布的墙面上摇晃,骰子在红漆盘里骨碌碌转出“豹子”,哄笑声混着酒气扑面而来。他大步穿过烟雾缭绕的赌桌,一把揪住正在押注的史波后颈衣领。

“老东西,跟我出来!”戚松暴喝一声,铁钳般的手顺势拧住史波的耳朵。史波痛得龇牙咧嘴,手中的酒壶“哐当”砸在青石地上,泼洒的酒水混着血水在砖缝间蜿蜒。赌坊内瞬间死寂,歌姬们惊恐地捂住嘴,骨制骰子仍在桌面上缓缓滚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戚松拽着史波拐进三条巷子外的废弃砖窑。剥落的窑壁爬满青苔,月光从坍塌的窑顶漏下,在两人脚下碎成斑驳的银片。史波刚要开口咒骂,戚松已将他的脸按在冰凉的砖墙上。

“王十三没死。”戚松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呼出的白雾在史波耳畔凝成霜,“我已经找好杀手杀他,定金都付了。剩下的一千两,你出一半,段飞龙出一半!”

史波的挣扎突然僵住,喉结在戚松掌心滚动:“我哪来的五百两?这些年的钱都填进赌坊的窟窿了!”

“生死关头你还惦记钱?”戚松猛地将人转身,拳头重重砸在史波耳畔的砖墙上,震落细碎墙皮,“一旦王十三查到咱们头上,巡检司的竹签能把你骨头戳成筛子!命都没了,你留着钱进棺材吧!”

史波脸色煞白如纸:“可我......”

“砸锅卖铁也得凑出来!”戚松揪住他的衣领狠狠摇晃,“你那祖宅、你娘子的陪嫁首饰,哪样不值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着的后手!”霉味混着血腥气在狭小窑洞里弥漫,戚松压低声音,字字如刀,“三日之后,我要见到银子。不然,咱们这条船都得沉!”

随后戚松裹身黑袍,径直朝着典史段飞龙的府邸走去。他在朱漆大门前驻足,从怀中掏出拜帖递与门房,压低嗓音道:“就说故人求见,有急事相商。”

片刻后,门房引着戚松穿过回廊。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声响,惊起廊下栖息的寒鸦。书房门半掩着,段飞龙正对着案牍执笔批注,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戚松,脸色骤变:“青天白日的,你怎敢登门?”

戚松反手阖上门扉,沉声道:“段兄,大祸临头了!王十三没死,他一旦追查起来,咱们都得玩完!”段飞龙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地上,脸瞬间失去血色:“那可如何是好?”

“我已找好杀手截杀他,定金都付了。”戚松拍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晃荡,“剩下的银子,需要你我和史波凑。史波出五百两,你也出五百两,咱们赶紧把这事儿了结!”

段飞龙眉头拧成死结:“你找的什么杀手,居然要这么多钱?”

“雁失!”戚松吐出这名字时,屋内突然一阵穿堂风吹过,段飞龙浑身剧震,屋子里只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声,片刻后:“既然是雁失……我今日傍晚给你送钱来。”

戚松紧绷的肩背终于松缓半分,对着案上躬身一礼:“段兄深明大义。过了这关,捞钱的机会多的是。”

而在另一边,王十三也没闲着,暮色四合时,他将铁铮等镖行武师唤至巷角,压低嗓音:“白天杀人现场附近的民居,把里面的居民都打晕,我随后就到。”

更鼓初响,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几道黑影敏捷地掠过屋顶,如鬼魅般朝着民居靠近。铁铮等人奉王十三之命,悄无声息地来到民居墙外。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纷纷运气提身,轻巧地翻过院墙,落入院中。

屋内的居民有的正围坐吃饭,有的在收拾碗筷,丝毫未察觉到危险降临。铁铮一挥手,手下的武师们便如猛虎般扑入屋内,三两下就将居民们打晕在地。整个过程迅速而安静,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王十三随后赶到,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居民,满意地点点头。对他们施展了忠心术,并要求他们次日去县衙说钩子白天是自杀的。之后那些居民也是如法炮制。

王十三带着众人离开民居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县衙外的排房。这些排房住着县衙里的衙役,由于县衙内的吏舍不够,衙役们只好在县衙附近租了这些排房居住。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层层叠叠的乌云遮住了微弱的月光,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张巨大的黑幕笼罩。王十三等人如鬼魅般悄然来到排房外,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吹动着路边的枯草。

王十三身手矫健,微微屈膝,猛地一蹬地,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般轻松翻过了围墙,稳稳地落在了第一家排房的院子里。刚一落地,黑暗中便传来一阵凶猛且尖锐的犬吠声,那声音震耳欲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仿佛要将这黑夜撕开一个口子。紧接着,一只体型壮硕的凶犬从阴影中窜出,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龇牙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发出低沉的吼声,朝着王十三直扑而来。

王十三心中一惊,瞳孔猛地一缩,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就在这短暂的恍惚间,凶犬已如离弦之箭般扑至近前。铁铮眼疾手快,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长刀,刀身泛着冰冷的寒光,他大喝一声,手臂用力一挥,长刀如同一道闪电般劈向那只凶犬。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闷哼,凶犬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地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殷红的鲜血从它的脖颈处汩汩流出,在地上洇染出一片暗色。

这时,屋内传来一个衙役紧张且警惕的声音:“什么人?”声音中透着明显的慌张。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匆忙且杂乱的穿衣声,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显然那衙役打算出来一探究竟。王十三面色一沉,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脚下生风,三步并作两步,如同一道黑色的残影般冲进房内。

屋内,昏黄的油灯火苗摇曳不定,几个衙役正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神情。他们的动作慌乱而急促,有的衣服扣子还没扣上,有的鞋子只穿了一只。王十三等人如同猛虎入羊群,瞬间扑向这些衙役,他们动作迅猛而有力,招式简洁而凶狠,三下五除二便将衙役们制服在地。衙役们还来不及做出有效的反抗,便已被牢牢制住,他们只能惊恐地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王十三迅速对他们施展忠心术。

就在这时,旁边排房的衙役隔着围墙大声问道:“这边出什么事儿了?”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一名控制的衙役连忙回应道:“没事,这狗在瞎叫唤,快睡觉吧。”声音平稳而自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让人丝毫察觉不出异样。

寒风裹着沙砾拍在墙面上,发出细碎的呜咽。当他们摸到排房的最后一间墙外时,墙内突然传来梆子与铜锣交错的声响——竟是十几名提前结束宵禁的壮班衙役回来了。

“散开!”王十三低喝一声,众人如惊弓之鸟般贴紧墙根。月光穿透云层的刹那,翻墙的铁铮被一名眼尖的壮班衙役瞥见衣角。“什么人!”铜锣声骤然炸响,十几名手持水火棍、腰悬铁尺的壮班衙役举着火把围了上来,火把将巷道照得亮如白昼,映得他们脸上的警惕化作森然杀意。

“铁铮?居然是你!”一名壮班衙役认出了铁铮。混战在狭窄巷道轰然爆发。铁铮的长刀劈开两人,却见壮班衙役结成圆阵,三根水火棍同时横扫,精准击中他的膝盖。铁铮单膝跪地的刹那,又一根铁尺擦着耳畔划过,兵器坠地的声响刺得王十三太阳穴突突直跳。壮班惠米甩出捕兽铁链,缠住了王十三的脚踝,身后七八个衙役举着盾牌压上来,将他死死困在墙角。

被收服的衙役们举着火把狂奔而来,领头的陈宪扯开嗓子大喊:“兄弟们莫慌,我们来支援!”

壮班衙役们下意识侧身让道,却见陈宪手中铁尺突然刺向一名壮班衙役大腿。温热的血溅在盾牌上的瞬间,其他被控制的衙役如饿虎扑食般撞入盾牌阵。铁铮趁机欺身上前,长刀划破夜色,在一名衙役的肩颈处拉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染红了对方的号衣。

“小心!是偷袭!”壮班惠面嘶吼着挥刀格挡,刀刃却被铁链缠住。另一名被控制的衙役瞅准时机,抄起地上的碎石狠狠砸在他眉骨上,尖锐的石棱瞬间将眼窝划出一道血口,疼得他踉跄后退。混乱中,不知谁的腰刀横扫而过,在一名衙役的大腿上撕开半尺长的口子,皮肉翻卷间,白色的筋膜都清晰可见。

不多时就结束了战斗,王十三命人把这些被制服的衙役抬到排房里面用忠心术收服,就在这时,身旁的武师突然拽住他衣袖:“大人!墙角草垛后有人!”

王十三猛地转头,只见阴影中缩着个灰衣更夫,梆子和铜锣滚落在地,浑浊的眼珠正惊恐地转动。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更夫喉咙里发出呜咽,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巷口跑去。

“追!”两名衙役离弦之箭扑出,铁链缠住更夫脚踝,更夫扑倒在地时,怀中掉出个沾满油渍的纸包,露出半截画着朱砂的黄符——竟是县衙专用的驱邪镇宅符。

“原来还是个阴阳。”王十三冷笑一声,踏过满地血污走近。他指尖蘸取地上未干的血迹,一记手刀过后对更夫也施展了忠心术。

处理完一切后,王十三扫视了一圈满地狼藉的现场,对未受伤的衙役们吩咐道:“把这里恢复原样,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衙役们齐声应是,立刻开始行动,从附近找来沙土,仔细地覆盖住地上的血迹。

王十三在排房内点起油灯,温和地看向被收服的衙役们:“泥帮在城里横行无忌,为何无人管束?”一名老衙役拄着歪斜的水火棍上前,压低声音道:“每次泥帮强收保护费、殴打百姓、偷东西,即使有人报官,快班头役史波也会推脱说‘证据不足’。史波极有可能就是泥帮的靠山。”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排房外的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初,王十三拍了拍满是血污的衣袍,对着被收服的衙役们沉声道:“照常当差,有紧急情况去镖行找铁铮。”话音未落,他便领着铁铮等人隐入渐散的晨雾。

与此同时,县衙前庭挤满昨日在杀人现场的衙役与百姓,整齐划一的\"钩子乃自戕而亡\"的供词,惊得檐角铜铃都忘了摇晃。李铭捏着惊堂木的手青筋暴起,昨日众人信誓旦旦指认他杀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今日却突然变了口径。

把众人遣走后,李铭拂袖退入后堂,将白恭与戚松唤至书房。雕花窗棂外的阳光被竹影筛成碎片,落在三人紧绷的脸上。

\"此事蹊跷至极。\"李铭背着手在房中踱步,靴跟叩击青砖的声响透着焦躁,\"昨日分明是人证确凿的凶杀案,一夜之间竟成了自尽?\"

\"大人何须自寻烦恼?\"戚松折扇轻点掌心,扇面上\"明镜高悬\"四字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此事本就未曾立案,钩子又是个无亲无故的光棍,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如今众人皆称自尽,何不就坡下驴?\"他轻笑一声,眼中闪过算计,\"您看这百姓的证词,若强行追查,反倒显得大人刻意生事,恐惹得民心不安啊。\"

李铭停下脚步,眉头拧成死结。他何尝不知其中利害?若真要彻查,怕是要捅破马蜂窝。可就此将人命案当儿戏,又实在违背本心。

\"依二位之见?\"李铭目光如炬,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

白恭缩了缩脖子,嗫嚅道:\"或许......或许戚先生所言有理?\"

戚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却未作回应,只是轻轻摇了摇手中折扇,任扇面上\"正大光明\"四字在光影中晃动。那笑容像是藏着万千算计,又似在嘲讽这荒诞的局面。

李铭沉默良久,最终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此事不再追究。但暗中派人盯着,若有异动,即刻禀报。\"

两人领命正要退下,李铭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头役史波为何没来当差?\"

戚松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挂着那抹高深莫测的笑:\"晚生这就派人去查。\"

待两人出了书房,白恭擦着额角的冷汗,压低声音道:\"戚先生,此事太过诡异,莫不是......\"

戚松笑意不减,却抬手止住白恭的话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微微俯身,凑近白恭耳边,压低声音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说罢,直起身子,甩袖而去,只留下白恭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满是不安与疑惑。

在另一头,回到镖行内的十三看向铁铮:“史波近日必有异动,需派个稳妥且身手好的人跟着。”铁铮沉思片刻,唤来站在廊下的少年:“逸尘,你轻功在镖行无人能及,此番任务非你莫属。”

铁逸尘束紧黑衣,英气的眉眼闪过一丝兴奋:“叔父放心!”他将黑巾蒙住半张脸,身形如狸猫般跃过墙头,消失在巷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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