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殿的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烛火映着铜钉门环晃了一下。慕倾月抬脚跨过门槛，裙摆扫过地面，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
主位上掌门正与几位长老低语，台下弟子分坐两侧，灵果仙酿早已摆满案几。有人看见她进来，立刻停了笑，眼神直勾勾地往这边瞟。也有几个年轻弟子低头交头接耳，像是在说“就是她？那个从仙府活着回来的？”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席位，路过一名长老身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半息。
那人坐在偏右第三位，灰袍广袖，面容冷肃。他的酒杯还没动，指尖却一直在袖中轻轻摩挲，像是掐着什么东西。最奇怪的是——从她进门那一刻起，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她，目光黏腻得像沾了蜜的蛛丝，缠得人后颈发紧。
慕倾月坐下，顺手把青冥剑横放在膝前。
剑身安静，但那道细痕……似乎比傍晚时更模糊了些。她不动声色地用指腹蹭了下剑脊，触感冰凉，像是刚被谁呼出一口气。
“哎，你这剑不收起来？”苏逸凑过来小声问，“待会儿掌门要致辞了，太招摇不好吧？”
“它认生。”她说，“别人碰，会咬人。”
苏逸一愣：“还能咬？不是法器吗，又不是狗。”
“比狗凶。”她淡淡道，“上次有个盗墓贼想偷它，半夜梦游把自己裤腰带解了，光着身子爬进坟堆，醒来时正抱着块碑喊娘。”
苏逸嘴角抖了抖：“……你编的吧？”
“系统说的。”她面不改色，“积分商城里有条‘名器性格说明书’，五十积分一本，我买了。”
“你还真信系统那套？”
“我不信命，不信天，不信师姐说‘你不行’，但我信系统。”她瞥了眼对面那位灰袍长老，“毕竟它从没让我白死过。”
话音刚落，掌门起身。
全场瞬间安静。
“今日设宴，只为一人。”他声音不高，却传遍大殿，“慕倾月，于绝境之中破局而出，带回秘典、破解禁制、全身而退，实乃我派近百年来首例！此等胆识与才智，当受嘉奖！”
掌声响起，夹杂着几声真心实意的喝彩。
慕倾月站起身，微微躬身：“弟子不敢居功。若非同门平日指点，若非苏师弟舍命相护，若无天地垂怜……我早在第一关就化作白骨了。”
这话听着谦逊，实则堵住了所有想泼脏水的嘴。
你要是敢说她抢功劳，那就是在打所有“指点”过她的人的脸；你要说她运气好，那也得承认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灰袍长老冷笑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袖口微动，一道极淡的符纹一闪即逝，像是墨汁滴进水里，迅速晕开。
慕倾月眼角余光捕捉到了。
她没动，只是默默打开系统界面。
【检测到加密传讯波动，疑似执法堂特制‘隐语符’，是否启用‘微感知模式’进行反向追踪？】
下方弹出两个选项：【是】10积分｜【否】免费
她点了【是】。
五感骤然清晰。
空气中的酒香变得刺鼻，隔壁弟子呼吸节奏都能数清，甚至连那道符纹残留的灵息都像烧焦的纸味一样钻进鼻腔——方向正是灰袍长老袖中。
“系统。”她在心里问，“这种符一般用来干啥？”
【用于小范围密谈，常见用途包括：汇报异常、串联证据、构陷对手。当前灵息残留强度判定为‘初级联络’，尚未形成实质指控链条。】
“也就是说……他还只是在找同盟？”
【逻辑推演成立。】
她合上系统，端起酒杯。
苏逸见她喝酒，连忙提醒：“小心点，听说执法长老最近在查‘外门弟子私藏禁术’的事，连喝醉撒酒疯都能被扣成‘言行失检’。”
“哦？”她轻笑，“那我要是当场表演一个御剑飞天、倒立劈叉，是不是就能评个‘行为艺术型走火入魔’？”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苏逸压低声音，“刚才我听人说，这位长老最恨‘出风头的新人’，尤其是那种——明明出身普通，偏偏运气逆天的。”
慕倾月挑眉：“所以我是‘典型反面教材’？”
“差不多。”
她低头看着杯中酒，清澈如镜，映出自己一双眸子，黑得不见底。
她忽然想起仙府关闭前那一声嘶吼。
不是来自机关，也不是妖兽。
更像是……某种东西终于睁开了眼。
而现在，这殿里又有一个人，正盯着她，等着她犯错。
她抬手，将酒一饮而尽。
热流顺喉而下，却压不住心头那股冷意。
片刻后，那灰袍长老起身离席，动作从容，仿佛只是去换壶茶。但他经过她身边时，脚步极轻微地停了一瞬，嘴唇几乎没动，只吐出三个字：
“得意早。”
声音轻得像风吹纸片。
她没抬头，也没回应，只是把空杯轻轻放回案上，发出“嗒”的一声。
系统突然弹出提示：
【警告：宿主情绪波动值上升至临界点，检测到潜在反击冲动。建议启动‘冷静分析’辅助功能，消耗5积分。】
她直接划掉。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怎么活。”她心想，“我自己知道。”
然后她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而是那种让人看不懂的笑——像雨天晒太阳，像冬天吃冰棍，像在葬礼上听见有人放了个屁。
她转头对苏逸说：“你说，如果我现在站起来，说其实仙府里藏着一位远古大能，只要我念句咒语，他就能出来帮咱们扫地做饭，大家信不信？”
“谁信谁傻。”
“可要是我说，我已经偷偷拜他为师，以后要带着他统一修仙界呢？”
“那你今晚就得被请去执法堂喝茶。”
“那要是在茶里下药，把长老全迷晕，再宣布我自立门户呢？”
苏逸瞪大眼：“你疯了吧？！”
“我也觉得。”她耸肩，“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坐着，喝酒，装乖，等人先动手。”
她望着殿外。
夜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烛火摇曳，人影晃动。
那位灰袍长老已经不见了。
但她知道，他不会走远。
这种人，最喜欢躲在暗处织网，等猎物自己撞上来。
她伸手摸了摸青冥剑的剑柄。
那道细痕，现在摸上去有点软，像是皮肉被泡久了。
“你也在等吗？”她低声问。
剑没回答。
但它微微震了一下。
就像点头。
殿内乐声又起，舞姬登台，水袖翻飞。慕倾月举起第二杯酒，对着虚空轻轻一碰。
没人看见她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惧意，也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近乎荒诞的平静——仿佛她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甚至，还嫌它来得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