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峪的血腥与幽冥殿主那嚣张冷酷的挑战,如同两块巨大的寒冰,沉沉压在沈墨心头。返回龙岩关的路上,他与林清音一路沉默,只有马蹄踏过泥泞道路的沉闷声响和掠过耳畔的凄冷风声。那扇木门上刻下的“燕山皇陵”与诡异的“七”字,如同诅咒,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与那枚刻着“沈”字的影龙卫令牌不断重叠,一个模糊而惊悚的轮廓,正被迫一步步清晰起来。
然而,未等他们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随着他们返回龙岩关,骤然降临。这一次,敌人瞄准的,不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维系山河盟存在的根基——信任。
流言,如同被瘟疫之风吹散的毒种,在龙岩关内以惊人的速度变异、传播,其恶毒与精准,远超之前针对陆惊澜的那些闲言碎语。
关于沈墨与林清音的:
“听说了吗?沈盟主和那位药王谷的苏姑娘,在黑水峪可是单独待了许久……林阁主怕是……”
“啧啧,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药王谷传人,医术通神,气质空灵,哪个男人不动心?”
“我看林阁主这几日脸色是不太好,怕不是……”
关于陆惊澜与萧月如的:
“陆大人和萧教主以前是不是有过节?我听说上次分配战利品,明月教可是吃了亏!”
“何止过节!锦衣卫当年没少追杀明月教的人!这可是血海深仇!现在同在盟中,不过是权宜之计!”
“萧教主那脾气,能忍得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
这些流言编造得真假参半,夹杂着一些被刻意歪曲、放大或移花接木的细节,如同淬毒的匕首,专门刺向人性中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它们不再局限于底层,甚至开始在一些中层头领和原本坚定的盟众间悄然流传。
沈墨与林清音刚回到盟务大堂,便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的、异样的目光和瞬间低下去的窃窃私语。林清音的指尖微微发凉,她可以无视针对自己的诋毁,但当这些污言秽语将苏青璇也牵扯进来,并试图离间她与沈墨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与委屈,还是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她下意识地看向沈墨,却见他眉头紧锁,目光沉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并未立刻出言安抚,这让她心中更是一涩。
傍晚,萧月如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沈墨临时处理军务的书房,赤色弯刀“哐当”一声拍在桌上,震得茶盏乱跳。
“沈墨!外面那些屁话你听到了没有?!” 她俏脸含霜,胸脯因怒气而剧烈起伏,一双美眸几乎要喷出火来,“说我跟陆惊澜那冰块脸有血海深仇?放他娘的狗屁!老娘是看他不顺眼,但那是嫌他整天板着张死人脸!跟什么狗屁锦衣卫往事有半个铜钱的关系吗?!”
她越说越气,指着沈墨的鼻子:“还有你跟清音姐姐!那些烂了舌头的混账,竟然敢编排到你们头上!还有那个药王谷的苏……苏姑娘!” 她提到苏青璇时,语气微微一顿,有些不自然,但随即怒火更盛,“人家是来救死扶伤的!他们怎么能……!”
沈墨放下手中的军报,抬起头,看着怒气冲冲的萧月如,眼神平静:“那你信吗?”
“我信个鬼!” 萧月如脱口而出,但随即对上沈墨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声音低了下去,“我……我当然是信你们和清音姐姐的……”
“既然不信,又何必动怒?” 沈墨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逐渐亮起的灯火,“清军新败,幽冥殿蛰伏,他们正面难以取胜,便使出这等下作手段,意在从内部瓦解我们。你此刻的愤怒,正是他们想看到的。”
萧月如愣住了,看着沈墨挺拔而沉静的侧影,躁动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下来的思考。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林清音端着两碗刚刚熬好的安神汤走了进来。她显然听到了萧月如刚才的咆哮,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温婉与镇定。
她先将一碗汤放在萧月如面前,柔声道:“月如妹妹,喝点汤,消消气。” 然后,又将另一碗端到沈墨身边,轻声道:“你也累了一天了。”
她的动作自然,语气平和,仿佛外面的滔天浊浪与她无关。只是在将汤碗递给沈墨时,指尖与他的轻轻触碰,那细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沈墨接过汤碗,指尖顺势包裹住她微凉的手,用力握了握,低声道:“清者自清。”
林清音抬眸看他,对上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任与安抚,心中的委屈与不安,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她轻轻点了点头,抽回手,脸上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
萧月如看着两人之间那无声却默契的交流,看着林清音在沈墨面前那不经意流露出的、与平日清冷截然不同的柔软,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有些酸涩,有些羡慕,又有些释然。她端起那碗安神汤,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豪气道:“行了!老娘知道了!不就是些见不得光的臭虫放屁嘛!懒得理会!走了,巡夜去!”
她抓起弯刀,风风火火地又冲了出去,只是背影不再像来时那般暴躁。
夜深人静,沈墨与林清音并肩走在寂静的关墙上,巡视着防务。经过萧月如这么一闹,又亲眼见到沈墨与林清音之间那牢不可破的信任与情意,关于他们的流言,在核心层中已不攻自破。但关隘之内,那针对陆惊澜与萧月如“旧怨”的流言,却仍在暗处发酵。
“惊澜和月如那边……”林清音有些担忧地开口。
“惊澜心志坚毅,不会受此影响。月如……”沈墨顿了顿,“她性子虽直,但并非不明事理。只是,这流言背后之人,对我们内部的情况如此了解,其心可诛。”
他停下脚步,望向关外无边的黑暗,目光锐利如剑:“这离间之计,不过是序幕。幽冥殿主在燕山皇陵等我,他不会让我们安稳太久的。”
林清音靠近他一步,夜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沈墨的手臂。“无论他去哪里,我都与你一同。”
沈墨心中一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两人在清冷的月光下相依,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彼此。
然而,就在这温情弥漫的时刻,沈墨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关内某处偏僻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与幽冥殿气息同源的幽光,一闪而逝!那位置……似乎是通往陆惊澜日常处理军务的签押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