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音铁腕肃纪,以王魁之血染红了盟规的威严。龙岩关内,明面上的争权夺利与阳奉阴违之风骤然收敛,各项事务的推进效率明显提高。然而,权力的野兽只是暂时蛰伏,它在黑暗中窥伺着,寻找着新的突破口。而这一次,它瞄准的目标,是那位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手握山河盟大半军事指挥权的——陆惊澜。
风声,不知从何处而起,如同初春冰面下的暗流,悄无声息地开始在一些底层盟众和新近投靠的小头目间流传。起初只是些模糊的窃窃私语,渐渐凝聚成有鼻子有眼的流言蜚语。
“听说了吗?陆大人以前……是锦衣卫!”
“锦衣卫?那可是前朝的鹰犬!专门迫害忠良!”
“可不是嘛!据说他手上沾过不少江湖好汉的血……”
“这样出身的人,执掌我山河盟兵权,可靠吗?别到时候把我们卖了……”
流言如同瘟疫,在营帐间、在饭桌上、在巡逻的间隙,悄然蔓延。它并不激烈,却如同附骨之疽,一点点侵蚀着信任的基石。许多人看陆惊澜的眼神,开始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怀疑,甚至……畏惧。
陆惊澜并非没有察觉。他行走在关墙上,能感受到身后那些瞬间低下去的议论声;他下达军令时,能捕捉到某些将领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解释。依旧如同往日般,冷峻,沉默,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防务整顿、新兵操练、以及筹划下一步对清军残余势力的清剿行动中。
只是,他独自一人时,停留在龙岩关最高处眺望远方的时间,变得更长了。秋风吹动他玄色的披风,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沉重与孤寂。他的手,会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绣春刀的刀柄,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在提醒着他那段无法抹去的过去。
是夜,陆惊澜避开人群,独自在关内一处僻静的、几乎半塌的校场旧址上演武。绣春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没有炫目的光华,只有最简洁、最直接、最有效率的劈、砍、刺、撩!刀风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呜咽,卷起地上的落叶与尘土,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郁结与压抑,都随着这凌厉的刀势尽数倾泻出去!
他的刀法中,带着一种与江湖门派迥异的、属于军阵厮杀的惨烈与决绝,那是无数次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本能。
“嗤!”
一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自身后角落的阴影中袭来!并非箭矢,而是一枚淬了墨绿幽光的透骨钉!角度刁钻,时机狠辣,直取陆惊澜后心要害!
陆惊澜仿佛背后长眼,正在劈出的刀势毫不停滞,只是手腕极其微妙地一旋,刀身如同拥有生命般贴着他自己的背脊反撩而上!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绣春刀的刀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枚透骨钉的尖端!火星一闪,透骨钉以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没入阴影之中,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侧又有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出!一人手持淬毒匕首,直刺陆惊澜肋下,另一人则甩出带着倒钩的飞索,缠向他的双腿!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而且抓住了他心神激荡、全力练功的刹那!
陆惊澜眼中寒光暴涨!面对两侧夹击,他竟不闪不避,左脚为轴,身形猛地一个急旋,绣春刀随着旋转划出一道完美的黑色圆弧!
“环断八方!”
刀光如环,向外迸发!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种极致的锋锐与冷冽!
“咔嚓!噗嗤!”
持匕杀手的手腕连同匕首被齐腕斩断,惨叫声刚出口便被凌厉的刀气压回喉咙!而那飞索,则在触及刀环的瞬间,被绞得寸寸断裂!两名杀手骇然暴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陆惊澜收刀而立,气息微乱,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冰,扫视着那三名受伤的杀手:“幽冥殿的耗子,也只敢在这种时候出来觅食么?”
他并未追击,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杀招,或许还在后面。而此刻,他的心,比这秋夜更冷。这些杀手能如此精准地找到他,并且选择在这个流言四起的时候动手,背后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
就在那三名杀手互相使了个眼色,准备再次扑上,做殊死一搏之际——
“嗤!嗤!嗤!”
三道淡金色的指风,如同穿越夜幕的流星,自校场入口处射来,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了三名杀手的眉心!
三名杀手的动作瞬间僵住,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一声未吭便软倒在地,气息全无。
沈墨的身影,自黑暗中缓缓走出。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向持刀而立、气息尚未完全平复的陆惊澜,眉头微蹙:“你没事吧?”
陆惊澜缓缓收刀入鞘,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平静:“几只耗子而已,劳沈兄出手。”
沈墨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流言蜚语,如同这夜色,遮人耳目,却终究见不得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惊澜,你我相识于微末,并肩于生死。你的过去,我无意探究。但我信你此刻的剑锋所指,与我等同。”
没有过多的安慰,没有虚伪的客套,只有最直接的信任。
陆惊澜身体微微一震,紧握刀柄的手指缓缓松开。他侧过头,看着沈墨在月光下棱角分明的侧脸,那深邃的眼眸中,是毫无保留的清澈与坚定。
许久,他才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沙哑:“多谢。”
有些重担,有人分担,便不再那么难以承受。
然而,两人都未曾察觉,在校场边缘一堵残破的矮墙之后,一道如同融入阴影的身影,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刻有影龙符文的令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低声自语:“信任……真是这世间最脆弱,也最有趣的东西。陆惊澜,你的秘密,还能守住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