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凤凰谷外围坊市刚苏醒不久，空气中还残留着夜露的潮湿气息。
“清风符”店铺前，却已围了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疤脸汉子，炼气三层修为，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柜台后的素衣女子脸上：“苏大家！你这‘凝气丹’吃坏了老子兄弟的修为！今天不赔个百八十灵石，再交出丹方，老子砸了你这破店！”
他身后几个猛虎帮的混混跟着起哄，气势汹汹。
柜台后，苏眉神色平静。她穿着一身简单的月白符师袍，袖口沾着些许丹砂痕迹，面容清秀，眼神却如深潭般沉静。她拿起疤脸汉子拍在柜台上的那瓶丹药，指尖灵光微闪，轻轻一嗅。
“王五爷，”苏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这瓶丹药，丹火气息浮躁，杂质未净，凝丹手法粗糙，绝非出自我手。瓶底的暗记，也是仿造的。”
“放屁！”王五瞪眼，“就是从你这买的！你说不是就不是？”
苏眉不急不躁，从柜台下取出另一瓶同样包装的丹药，两相对比。她这瓶丹药圆润光泽，隐隐有灵光内蕴，瓶底有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清风旋纹。而王五那瓶，丹药色泽晦暗，瓶底的纹路僵硬刻板。
围观的人群中已有懂行的散修看出门道，窃窃私语。
王五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向柜台：“少废话！赔钱！交方子！”
就在他手掌即将落下时，苏眉垂在袖中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三张颜色各异的符箓已悄然扣在指尖——一张土黄色的【石肤符】，一张淡灰色的【迷踪符】，一张闪着微弱电弧的【麻痹符】。她开店至今，这类麻烦并非第一次遇到。
与此同时，人群外围，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正踮着脚往里看，正是奉王蓉之命来采购日常物资的小莉。她怀里抱着装灵米的布袋，眉头微蹙。并非因为吵闹，而是她敏锐地听到，王五怀里那只用来寻物的小黑鼠，正发出极其细微的、代表“恐惧”和“不安”的吱吱声。
‘这老鼠在怕它的主人？’小莉心思单纯，直觉却准得可怕。她想起王蓉姐姐的叮嘱——“遇事多看，多听，少言，觉着不对立刻报信。”
小莉悄悄后退，钻进旁边一条小巷，从腰间摸出一枚小巧的木质哨子，放入口中，吹出一种模仿某种夜枭求偶的、低沉而独特的音节。声音传出不远，但足以被安插在坊市几个固定点的暗香阁耳目捕捉到。这是陆听雪设计的简易传讯方式之一。
做完这一切，小莉又挤回人群边缘，紧张地关注着事态发展。她看到苏眉扣着符箓的手指，也看到苏眉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她刚才站立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
黑风岭，主石室内。
王蓉正在一块兽皮上记录着近日的物资消耗，陆听雪则在擦拭她那柄很少出鞘的短剑。
突然，一名负责接收哨音信号的女修快步进来，低声禀报：“王堂主，陆堂主，西市方向传来‘夜枭’哨音，三短一长，表示有麻烦，需关注。”
王蓉立刻放下兽皮笔，看向陆听雪：“西市……是苏眉的‘清风符’店铺方向。”
陆听雪指尖拂过短剑剑脊，眼神锐利起来：“猛虎帮？他们背后是‘百草堂’赵掌柜。赵掌柜的丹药价格比苏眉高了三成，品质却不如。这是看苏眉生意好，坐不住了，想借猛虎帮的手逼她交出配方或者赶走她。”
王蓉迅速翻看手中的简易账本：“苏眉的丹药符箓，品质上乘，价格公道，很多低阶散修都靠她供给。若能将她拉入阁中，我们的后勤保障能提升一个大档次。但这浑水，现在蹚吗？可能会让猛虎帮，甚至百草堂注意到我们刚立旗的暗香阁。”
陆听雪走到石室门口，望向坊市方向：“不仅是浑水，更是一次试探。猛虎帮敢公然讹诈，背后必有授意。我们若不管，下次被找麻烦的可能就是我们暗香阁名下的摊贩。此时出手，既是救人，也是立威。不过，不能由我们核心几人直接露面。”
她沉吟片刻，对王蓉道：“让‘春草’和‘秋叶’带两个生面孔的姐妹去。打扮成路见不平的散修，点到即止，把猛虎帮的人赶走即可。告诉春草，点破讹诈即可，不必下死手，但要显得我们背后有依仗。最后，给苏眉留句话，就说‘我家主人欣赏阁下技艺，日后若有难处，可至西街老李茶铺留信’。”
王蓉点头，立刻起身去安排。陆听雪的决策总是兼顾了实效与长远，她深感佩服。春草和秋叶是近期投靠的女修中比较机灵、修为也到了炼气四层的，正好借此机会考察一下她们的应变能力。
***
坊市这边，王五已经不耐烦，伸手就要去抓苏眉的衣领。
“住手！”
一声清叱传来，人群分开，四名身着普通劲装、面带薄纱的女子走了过来。为首两人，眼神沉稳，气息赫然是炼气四层，正是春草和秋叶。她们身后跟着两名炼气三层的女修，步伐统一，隐隐结成简单的阵势。
春草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王五等人，冷声道：“光天化日，欺行霸市，当我们这些跑单帮的散修不存在吗？”
王五被对方气势所慑，色厉内荏道：“你、你们是谁？少管闲事！”
秋叶嗤笑一声，指着柜台上的两瓶丹药：“这假货做得也太糙了。苏大家的丹药，坊市谁人不知，灵气内蕴，丹晕自生？你这瓶，药力散逸，色泽浑浊，怕是存放不当自己变质了，想来讹诈吧？”她声音清脆，条理分明，周围看热闹的散修纷纷点头。
春草接着道：“我家主人最见不得这等龌龊事。识相的，自己滚。不然……”她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炼气四层的灵压微微释放。
王五几人顿时感到呼吸一窒。他们最高才炼气三层，平时欺负一下落单的散修还行，面对明显有组织、修为更高的对手，立刻怂了。
“你、你们等着！”王五撂下句狠话，带着手下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围观者发出一阵哄笑，有人大声叫好。
春草走到柜台前，对苏眉抱拳一礼：“阁下受惊了。我家主人素来欣赏技艺精湛之人，日后若再有此类麻烦，可至西街老李茶铺留个口信。”说罢，也不多言，带着其余三人转身离去，动作干净利落。
苏眉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静静看着。她从春草、秋叶的行动间看到了训练有素的默契，绝非普通散修。尤其是她们提到“主人”，以及那句留口信的话，让她心中一动。‘暗香阁……’她想起近日坊间关于黑风岭新立势力的零星传闻，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她收起指尖的符箓，开始默默收拾被弄乱的柜台，心中已有了计较。
是夜，月明星稀。
“清风符”店铺内堂，灯火如豆。苏眉正在整理白日里被翻乱的药材，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苏大家，深夜叨扰，还请见谅。”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
苏眉动作一顿，眼中并无太多意外。她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名青衫男子，面容普通，眼神却明亮有神，正是易容后的曹三阳。
“阁下是？”苏眉侧身让他进来，语气平静。
曹三阳步入内堂，目光扫过四周摆放整齐的符纸、丹炉和药材，赞道：“苏大家这里，才称得上是‘雅室’。”他转身，直接表明身份，“白日解围之事，是在下授意。我姓曹，黑风岭暂居。”
苏眉沏上一杯清茶，推到他面前，不卑不亢：“曹阁主深夜来访，有何指教？不妨直言。”
曹三阳接过茶，并未饮用，看着苏眉：“指教不敢当。是欣赏，也是合作。苏大家的技艺，在这外围坊市屈才了。猛虎帮不过马前卒，背后是百草堂，再往后，可能还有更大的势力。独善其身，恐非易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暗香阁初立，求才若渴。若苏大家愿意，我可提供庇护与部分资源渠道。阁下只需专心钻研技艺，产出优先供应我阁，对外售价依旧由你自定，我们按市价议价收购。暗香阁内，凭本事立足，绝不干涉阁下技艺自由。”
苏眉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曹三阳的条件，可谓优厚，几乎给了她最大的自主权。但她并非天真少女。
“曹阁主诚意令人心动。”苏眉抬起眼，直视曹三阳，“但我如何能信你？空口无凭。”
曹三阳微微一笑，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灵力汇聚，在空中缓缓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且带着苏眉个人风格改良的符文——正是她店铺招牌上那个“清风”二字暗藏的、独一无二的守护符纹的核心结构，若非极其精通符道且仔细观察过招牌根本不可能画出，甚至连白日她准备动用那几张符箓里都未曾包含这个结构。
符文在空气中亮起微光，随即被曹三阳轻轻掐灭。
“这……”苏眉瞳孔微缩，心中震撼。这不仅是展示暗香阁的情报能力，更暗示对方在符道上亦有不俗见识。
曹三阳又道：“况且，若我看得不错，苏大家研读的那卷《基础符纹详解》手稿，第三页关于‘聚灵’回路与‘稳固’回路衔接处，采用‘三叠浪’手法虽能增强瞬时灵力输出，但对符纸承载要求极高，若改用‘螺旋渐进’式疏导，或能兼顾稳定性与效果？”
苏眉彻底动容。这个问题困扰她许久，对方竟一眼看出关键！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首次露出真心的笑容，如冰雪初融：“曹阁主果然非常人。好，我苏眉，愿入暗香阁。”
她顿了顿，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我需一间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工坊，以及……查阅阁内所有关于上古符阵残篇的权限。”苏眉目光灼灼，这是她真正的追求。
曹三阳点头：“可。黑风岭后山有一处废弃的炼器石窟，稍加改造即可。至于古籍残篇，暗香阁目前虽少，但会尽力为你搜集。”
两人相视一笑，盟约初成。
***
曹三阳返回黑风岭石室时，王蓉和陆听雪仍在等候，小莉也趴在桌边打盹。
“如何？”王蓉问道。
“苏眉已答应加入。”曹三阳解去易容，露出本来面目，“她会尽快将店铺事务交割，搬来黑风岭。”
王蓉面露喜色，立刻拿出账本开始规划：“太好了！有苏大家加入，丹药符箓这一块就不用愁了。得尽快把后山石窟整理出来……”
陆听雪则思考得更远：“苏眉的店铺本身就是一个极好的信息点。她加入后，那里可以作为我们在坊市的一个暗桩，需要制定更稳妥的联系方式。”
小莉被说话声惊醒，揉着眼睛听到苏眉加入的消息，开心地笑起来：“苏姐姐很厉害！以后我们就有好多漂亮的符箓用了！”
曹三阳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月，心中踏实了几分。暗香阁，终于迎来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技术核心。前方的路依然艰险，但每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在这修真界活下去的希望。
“百草堂……猛虎帮……”他低声自语，“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