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拂晓，晨雾尚未散尽，临时行营已是人马肃然。一千玄甲精锐与全体“破邪营”将士整装待发，黑色的甲胄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肃杀之气惊起了林间的飞鸟。尽管昨日经历了那般匪夷所思的变故，但在陛下那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威严之下，军心已然重新凝聚，甚至更加坚韧，仿佛任何妖魔鬼怪都无法再让他们动摇分毫。
李渊身着戎装，外罩一件玄色披风，立于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他面色平静，目光扫过台下鸦雀无声的军队，昨夜那番内心的惊涛骇浪与疯狂决断已被完美地隐藏在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之后，唯有仔细看去，才能发现其瞳孔深处那比往日更加炽烈、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邃的金芒。
他没有进行冗长的动员，只是简略地重申了“肃清荆楚余孽，安抚地方”的旨意，随即大手一挥：
“出发！”
号角长鸣，旌旗招展。精锐的军队如同黑色的洪流，再次开动，向着荆山更深处，也是传说中更加古老、巫风更盛的楚地腹地进发。
李渊策马行于中军，袁天罡与李淳风紧随其侧。二人面色依旧凝重，尤其是袁天罡，手中始终托着一个古朴的罗盘，指针微微颤动，不时调整着方向。他们的任务不再是简单地探查地脉戾气，更是要依据昨夜分析出的那丝微弱的星力残留轨迹，尝试反向追踪那巡天星将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程咬金率前锋开路，这位混世魔王经历了昨日之事，似乎憋了一肚子火气，瞪着一双虎眼，恨不得立刻跳出几个妖魔鬼怪来让他劈个痛快。李靖则统筹中后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任何风吹草动，行军布阵，滴水不漏。
队伍深入荆山，地势越发险峻，古木参天，藤蔓缠绕，瘴气渐生。空气中似乎始终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陈旧的血腥味和压抑感，那是千年古战场沉淀下来的气息，寻常兵士虽觉不适，但在陛下龙气隐隐笼罩和军阵气血的冲击下，倒也还能支撑。
行军约两个时辰后，前方探路的斥候突然发回信号，发现异常！
众人立刻警惕起来。在李靖的指挥下，军队迅速占据有利地形，结成防御阵势。李渊在袁天罡、李淳风及一众亲卫的簇拥下，来到前锋位置。
只见前方是一处更加幽深的山谷，谷口弥漫着灰白色的雾气，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那雾气并非寻常山岚，而是凝而不散，其中隐隐有扭曲的阴影穿梭，并传来阵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摩擦又夹杂着痛苦呻吟的诡异声响。
“好重的阴煞死气！”李淳风失声低呼，脸色发白，“此地……此地似是一处古战场万人坑所在！且煞气久久不散，竟已滋生出了‘瘴鬼’！”
“瘴鬼？”程咬金抡了抡手中的马槊，“什么玩意儿？比昨天的活尸还厉害？”
“非是实体，”袁天罡凝声道，“乃阴煞死气与死者残念混合，经年累月所化的邪祟，无形无质，却能侵蚀生灵阳气，制造幻象，引人自戕或互相残杀，极为难缠！寻常刀剑难伤，需以纯阳法器或至刚血气破之！”
他话音刚落，那谷口的灰白雾气仿佛被惊动了一般，猛地翻腾起来，数道扭曲的、由雾气构成的、面目模糊的鬼影发出凄厉的尖啸，朝着军阵直扑过来！所过之处，草木迅速枯萎衰败！
“破邪营！上前！”李靖冷静下令。
只见那支新组建的、装备了特制符箓箭矢和涂抹了朱砂黑狗血兵器的“破邪营”士兵，虽然脸上带着紧张，却依旧呐喊着冲上前去，结成阵势，弓弩齐发！
咻咻咻……！
浸染了纯阳之力的箭矢射入雾瘴鬼影之中，顿时发出“嗤嗤”的灼烧声，那些鬼影发出痛苦的嘶嚎，雾气构成的躯体变得稀薄了不少，攻势为之一滞。
“嘿！有效果！”程咬金见状大喜，“儿郎们，给老子射！狠狠地射！”
然而，那谷中的灰白雾气仿佛无穷无尽，更多的瘴鬼从中涌出，前赴后继。破邪营的箭矢很快消耗巨大，且有些瘴鬼极其狡猾，避开箭矢，猛地扑到士兵面前，虽然被浓郁的气血煞气灼伤逼退，但那瞬间的阴冷侵袭依旧让几名士兵脸色一白，头晕目眩。
“陛下，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李靖沉声道，“瘴鬼依托谷中阴煞之源，近乎无穷无尽！需找到其源头，或以至强之力，一举荡平！”
李渊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不断涌出瘴鬼的山谷，他心口的龙魂再次传来躁动的渴望，并非针对这些低级的瘴鬼，而是指向山谷深处，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
“区区瘴疠，也敢挡朕去路？”李渊冷哼一声，并未立刻出手，而是看向袁天罡，“天罡，你的罗盘可有异状？”
袁天罡一直在密切关注手中罗盘，闻言立刻回道：“陛下，此地阴煞之气虽重，却并未发现那星将残留的星力轨迹。不过……罗盘显示，谷内深处，似有一物，能量反应异常精纯古老，与周围阴煞格格不入，甚至……在净化周围的煞气？”
“哦？”李渊眼中金芒一闪，“莫非是……某件镇压此地古战场的正道古器？”
就在此时，那一直沉默观察的李淳风忽然指着山谷一侧的悬崖：“陛下，师兄，你们看那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悬崖中上部，云雾缭绕之处，竟似乎有一座极其古老、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残破石殿的一角！若非李淳风眼尖，几乎难以发现！
“那石殿……其建筑风格，绝非近代，甚至不似汉晋之物！”袁天罡凝神望去，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倒像是……先秦甚至更早的祭祀殿宇！”
而袁天罡手中的罗盘，指针也猛地指向那石殿方向，微微颤抖起来！
“星力轨迹！”袁天罡失声叫道，“陛下，有极其微弱的星力轨迹，通向那座石殿！虽然微弱到几乎消散，但绝不会错！”
李渊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无比！
星将的踪迹！竟然指向一处古老的祭祀殿宇？
是巧合，还是那星将也曾去过那里？其目的又是什么？
“李靖，程咬金！”李渊立刻下令，“指挥大军，结‘烈火燎原阵’，以阳刚血气步步为营，清剿谷中瘴鬼，缓慢推进，不得冒进！”
“末将领旨！”
“袁天罡，李淳风，随朕来！朕倒要看看，那石殿之中，藏着什么秘密！”
话音未落，李渊已一拍马鞍，身形如同大鹏般腾空而起，脚下轻点陡峭的岩壁，便如同流星般直冲向那悬崖之上的古老石殿！袁天罡与李淳风不敢怠慢，急忙施展道家轻身功法，紧随其后。
谷下的战斗依旧激烈，军队结成的军阵如同巨大的磨盘，缓慢而坚定地碾压、净化着那些瘴鬼。而悬崖之上，则是另一场更加隐秘的探索。
很快，李渊便落在了那残破的石殿门前。石门早已坍塌大半，露出内部幽深黑暗的空间。一股苍凉、古老、却并无阴邪之气，反而带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袁天罡与李淳风气喘吁吁地跟上，立刻警惕地观察四周，并取出照明法器。
“陛下小心，此地虽无阴煞，但年代久远，恐有禁制。”
李渊微微颔首，龙气微微流转护住周身，当先迈步踏入石殿。
石殿内部比想象的要大，虽然到处是坍塌的巨石和厚厚的灰尘，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宏伟格局。墙壁上刻满了古老的壁画和无法辨认的文字，壁画的内容多是先民祭祀、与自然搏斗、以及……与一些形象狰狞的怪物作战的场景。
“陛下，这些文字和壁画风格……似乎比楚国更早，像是……三苗、九黎部落的遗存！”李淳风学识渊博，辨认片刻后，震惊地说道。九黎，正是蚩尤的部落！
李渊心中一动，莫非此地与蚩尤也有关联？
三人小心翼翼地向殿内深入。忽然，袁天罡手中的罗盘再次剧烈颤动起来，指针直指大殿最深处的一座高大的祭坛！
那祭坛由整块黑色巨石雕琢而成，历经无数岁月，依旧保存完好。祭坛之上，空空如也，似乎原本供奉着什么，早已被人取走。
然而，在祭坛的正中央，却清晰地印着一个掌印！那掌印并非雕刻而成，而是仿佛被某种极高的温度瞬间熔蚀出来的，边缘光滑无比，甚至还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那星将同源的清冷星辉！
“就是这里！”袁天罡激动道，“那星将必定来过此地！这掌印是他留下的！他在此取走了某样东西！”
李渊走到祭坛前，凝视着那个星辉掌印。他能感受到掌印中残留的那丝冰冷、高傲、漠然的星辰之力。
“他能取走，朕，便能追踪！”李渊冷哼一声，缓缓伸出右手，覆盖向那个星辉掌印！
“陛下不可！”袁天罡和李淳风同时惊呼，那星将之力诡异莫测，轻易接触恐遭不测！
但李渊动作更快，手掌已然按了上去！
就在他手掌接触那星辉掌印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残留的星辉仿佛活了过来一般，猛地缠绕上李渊的手掌，并试图钻入他的体内！同时，一股冰冷无比的意念顺着接触点，猛地冲入李渊的脑海！
那并非攻击，而更像是一段预设好的、残缺的信息碎片！
恍惚间，李渊仿佛看到了一片无尽的星空，繁星如同砂砾般繁多。而在那星空深处，一座巍峨无比、散发着无尽光辉的宫殿悬浮于虚空之中（凌霄宝殿？）。紧接着，画面切换，变得模糊而混乱：巨大的青铜巨鼎、崩裂的山河、坠落星辰、以及一个冰冷淡漠的声音在重复着几个词语：
“……变数……清除……人皇龙气……不合天道……魔种为引……或可……废物利用……”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那残留的星辉也彻底消散。
李渊猛地收回手，踉跄后退一步，脸色阴沉得可怕。
“陛下！”袁天罡二人急忙上前扶住他。
“朕没事。”李渊摆摆手，眼中却是翻腾着滔天巨浪。
虽然信息残缺，但他已然明白了！
天庭视他为“变数”，视人皇龙气为“不合天道”之物！他们所谓的“天道运行”，就是要清除一切变数！而那“魔种”，在他们眼中，竟然只是可以用来“废物利用”、试探甚至清除他的工具！
好一个天庭！好一个天道！
“陛下，您……”袁天罡担忧地问道。
李渊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空荡荡的祭坛上：“袁爱卿，可能推算出，这祭坛原本供奉的是何物？”
袁天罡强压下担忧，与李淳风仔细检查祭坛的形制、周围的壁画与铭文碎片，甚至取出一小撮祭坛上的灰尘进行施法感应。
片刻后，两人脸上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
“陛下！”袁天罡声音都在发抖，“根据残留气息和典籍印证，此地……此地昔日供奉的，恐怕是……是远古星君‘罗睺’的一部分神骸或信物！”
“罗睺？”李渊眉头紧锁，他对这个名号有些模糊印象，似乎与灾厄、战争有关。
“罗睺，乃远古凶星之神，司掌兵燹、灾祸、黑暗！”李淳风急促地解释道，“其力至凶至戾！那星将取走此物，其心叵测！若是用以施法，足以引发一场波及数州之地的巨大兵灾或天灾！”
李渊瞬间全明白了！
那星将引导戾气冲击他是其一，取走这罗睺信物是其二！前者是测试和暗算，后者则是准备发动一场真正的、足以动摇大唐国本的巨大灾难！
其目的，就是要逼他现身，或者在他应对灾难时露出破绽，甚至可能想借此灾难，将那“混沌魔种”彻底引爆！
好毒辣的连环计！
若非他果断南巡，发现了这处遗迹，恐怕直到灾难降临，还蒙在鼓里！
“走！”李渊毫不犹豫，立刻转身向外走去。
“陛下，去往何处？”袁天罡急忙问道。
“回营地！”李渊声音冰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立刻通过秘法，联系长安房玄龄、杜如晦！令他们即刻动员全国钦天监及各地官府，严密监测天下异常天象及地动兵灾之兆！尤其是与‘罗睺’星力相关者！”
“李靖！”他走到悬崖边，对着下方谷中正在清剿瘴鬼的大军喝道，“不必清理了！全军集合，即刻开拔！以最快速度，给朕扫平沿途一切阻碍！朕要尽快赶到荆州治所江陵，统筹全局！”
他的命令如同雷霆，响彻山谷。
虽然不知陛下在石殿中发现了什么，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命令中蕴含的惊天怒意！
大军迅速脱离与瘴鬼的接触，重新集结。
李渊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那幽深的石殿，眼中寒光如实质。
星轨寻踪，终于让他抓住了天庭黑手的尾巴，却也揭开了一个更加可怕阴谋的一角。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较量，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