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的旨意传遍朝堂那日,沈知微正坐在偏殿抄录新法条文。纸页刚铺开,外头就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
她没抬头,笔尖稳稳划过宣纸。墨迹未干时,一名内侍匆匆进来,声音发颤:“娘娘,士族几位大人已在殿外候着,说要联名上奏。”
沈知微放下笔,指尖轻轻拂过袖中那张密报。昨夜谍网送来的东西还在,一百五十份假地契的拓本,连盖印的朱砂都未全干透。她早知道他们会动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起身整理衣袖,走向金殿。
---
大殿之上,裴砚立于丹墀,声音沉稳:“自即日起,凡有功于社稷者,不论出身,皆可封国公。”
话音落下,寒门出身的官员们纷纷抬头,有人眼眶泛红。而另一侧,士族席位一片死寂。几人低着头,手指攥紧了袖口,指节泛白。
沈知微站在阶前,不动声色闭眼一瞬。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后,机械音在脑中响起:“目标心声读取成功——‘伪造一百五十份假地契,趁新法未稳,夺其田产,叫他们做不成官也当不了民’。”
她睁开眼,目光扫过人群最前方那位身着紫袍的老臣。那人垂首恭立,看似无异,额角却渗出一层细汗。
沈知微收回视线,袖中的手捏紧了那份证据。
裴砚继续道:“此次首批受封者十人,皆为边关立功之将,名单已定。”
士族代表终于开口,声音苍老却有力:“陛下,祖制千年,爵不过庶。此举恐乱纲常,动摇国本啊!”
“祖制?”沈知微忽然上前一步,声音清冷,“你们口口声声祖制,可曾记得那些戍边三年不得归的将士?他们父母饿死田间,妻儿被夺屋舍,就因为不是世家之后?”
老臣脸色一僵。
她不再看他,转而面向群臣:“诸位可知,就在昨夜,有人连夜伪造地契,企图吞并寒门百姓三代耕作之田?”
满殿哗然。
她从袖中抽出一叠黄绢,抬手一扬。纸页散落玉阶,发出沉闷声响。
“这些,是你们昨夜赶工的‘祖产地契’。”她指着其中一份,“墨迹未干,印章歪斜,连年份都写错了三代。敢问诸位,一百五十户人家的活路,就这么不值一提?”
无人应答。
士族代表猛地跪下,膝行向前,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臣冤枉!绝无此事!必是有奸人栽赃陷害!”
沈知微冷笑:“你心里想的是‘只要拖到明日,田契过户完成,谁也翻不了案’。这话,我亲耳听见了。”
老臣身体一震,抬头看她,眼神里第一次露出惊惧。
“心声?”他喃喃,“你怎么可能……”
“我不需要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她一步步走近,“我只问你一句——伪造文书,侵占民田,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老臣嘴唇抖动,还想说话。
裴砚站起身,目光如刀:“涉案者,流放三千里,家产充公,永不叙用。”
禁军立刻上前,铁甲碰撞声回荡大殿。几名士族官员被当场押走,有人挣扎,有人瘫软在地。
沈知微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叠散落的地契。风从殿外吹来,纸页微微翻动,像一群扑火的蛾子。
---
退朝后,天色尚早。
她随裴砚登上御辇,帘幕落下,马车缓缓前行。一路无话,直到驶入宫道深处,她才慢慢靠向他肩头。
裴砚没有动,任她靠着。
她轻声问:“这般狠,你怕么?”
他抬手抚她的发,动作很轻。片刻后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怕你累着。”
风从帘缝钻进来,吹起一角纱幔。她闭了闭眼,呼吸渐渐平稳。
外面传来宫人行走的脚步声,远处有钟鼓楼的报时声。一切都安静下来。
但她知道,不会真的结束。
那些被押走的人里,有个年轻子弟临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不像恐惧,倒像是记住了什么。
她没说破。
马车经过一处拐角,轮轴碾过石缝,车身轻轻一晃。她睁开眼,看见袖口还沾着一点墨渍,是从前殿带出来的。
她伸手抹了抹,没擦掉。
这时,外头驾车的内侍忽然低声说了句:“娘娘,路上有支商队拦道,说是西域来的,非要递拜帖。”
沈知微掀开帘子一角。
黄沙道上,一辆褐袍马车停在路中央,车帘半卷,隐约可见里面坐着几个人。领头的男子披着灰氅,双手合十,姿态恭敬。
她盯着那辆车,忽然想起什么。
三天前吐蕃三将被押走时,也曾有一支类似的商队在路边停留。当时没人注意,现在却偏偏又出现。
她放下帘子,对裴砚说:“让禁军去查那辆车。”
裴砚点头,对外下令。
片刻后,外头传来兵刃出鞘的声音,接着是一阵骚动。有人喊:“车上没人!只有血迹!”
沈知微猛地坐直。
她再掀帘时,那辆马车已经空了。车板上有大片暗红痕迹,尚未干涸。一只断指卡在车辕缝隙里,指甲缝里塞着半片烧焦的纸屑。
她伸手接过禁军递来的残片,摊开掌心。
纸上写着两个字:**虞氏**。
马车继续前行,她把那片纸紧紧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