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急报送来时,沈知微正坐在案前。
她没抬头,只伸手接过文书。小太监站在原地没动,等她发话。她看完信,手指在纸上轻轻划了一下,声音很淡:“下去吧。”
人走后,她把信放在烛火上烧了。火光跳了一下,映在她脸上,又熄了。
她闭上眼,心里默念:查看礼部官员内心。
三秒静默——
【“三十份婚书都压着,只要拖过这个月,新政就成空文。”】
她睁开眼,眼神沉了下来。
裴砚推门进来时,她正在翻一本婚籍册子。他走到桌边,见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有人想毁新政。”她说,“用假婚约。”
裴砚皱眉:“谁?”
“不是一个人。”她把册子推过去,“这三个月,上报礼部的跨阶层婚书有三十七份。其中三十份,是伪造的。”
裴砚翻了几页,看出不对:“印章位置偏了,纸也不对。”
“他们用旧纸仿新印,笔迹是代写的。”她语气平稳,“目的不是结婚,是制造既成事实,逼朝廷承认这些婚配合法。一旦认了,以后寒门子弟想娶士族女子,就得按他们的规矩来。”
裴砚冷笑:“这是要架空政令。”
“不止。”她看着他,“他们在挑战你定下的法。”
裴砚站起身:“查。”
“已经在查。”她说,“刑部笔迹司正在比对用墨和纸张来源。内务司调出了所有递交婚书的家族名单,发现其中有十二家,彼此有暗中往来。”
“你打算怎么办?”
“公开审。”
裴砚看了她一眼:“士族会闹。”
“让他们闹。”她说,“真相比他们的脸面重要。”
——
朝会上,沈知微亲自到场。
她让人抬出三十个木匣,摆在大殿中央。每个匣子里都是一份婚书原件。
礼部尚书起身反对:“皇后娘娘,婚姻乃私事,朝廷不应干涉民间缔约。”
她看着他:“你说是私事?那为何这三十份婚书,全在同一天递进礼部?用的是同一批纸?连装订线的颜色都一样?”
没人说话。
她走到第一个匣子前,打开:“这份婚书写的是陈州寒门学子娶崔氏旁支女。可崔氏族谱里,根本没有这个女子的名字。”
她又打开第二份:“这份说是陇西李家嫁女给一名县学教谕。可李家长女去年已许配给御史台官员之子,婚书还在宗祠挂着。”
一份接一份,她当众指出破绽。有人手抖,有人低头。
最后她停在一个年长官员面前:“你说,这些婚书是真的?”
那人勉强开口:“或许是……登记有误。”
她忽然转向他,声音不高:“查看此人内心。”
三秒静默——
【“只要她说不出第三页夹层里的密语,我就咬死不认。”】
沈知微立刻道:“你在每份婚书第三页夹层,写了一句‘女嫁后即毒杀婿,夺其田产’。现在,你要不要当众打开看看?”
满殿哗然。
那人脸色瞬间惨白,腿一软,跪了下去。
裴砚拍案而起:“三十份婚书,全部作废!凡参与伪造者,主谋削爵,三年内不得提请任何联姻备案!涉案家族交出幕后指使者,否则抄没家产!”
圣旨当场写下,由内侍宣读。
退朝后,大理寺门前搭起火堆。三十份婚书被当众焚烧。百姓围在外圈,有人喊好,有人沉默。
一个年轻书生挤到前面,盯着火焰看了一会儿,突然跪下磕了个头。
——
两天后,沈知微召见五对新人。
他们都是最近依法登记婚配的寒门子弟与士族旁系女子。有人穿得朴素,有人紧张得手都在抖。
她坐在堂上,面前摆着五份《婚谕帖》。
“你们知道为什么叫‘谕’吗?”她问。
没人敢答。
她自己说了:“因为这是朝廷给你们的凭证。不是施舍,是权利。从今往后,只要两厢情愿,不论出身,都能光明正大成婚。”
她让人把《婚谕帖》和田契一一递过去。
最后一对夫妻接过东西时,女子低着头,眼泪掉了下来。
沈知微看着他们:“回家去吧。好好过日子。”
五个人退出去时,脚步声很轻,但走得稳。
——
当晚,各州县衙门前陆续挂出红榜。
上面写着“婚籍公示”四个字,下面是近期登记的跨阶层婚配名单。每份名字旁都注明了双方籍贯、身份、婚书编号,并声明七日内若无人提出异议,便录入宗册。
御史台派出巡按,专查各地执行情况。有地方官拖延不办,当天就被弹劾。
三天内,全国上报新婚籍一百二十三例,其中四十七例为寒门与士族旁支联姻。
——
凤仪殿里,沈知微正在批阅奏章。
桌上堆着各地送来的婚制改革回执。她一份份看过,盖上凤印。有些地方写得仔细,附了婚书样本和公示照片;有些敷衍,她直接退回,批了两个字:重报。
内侍进来换茶,见她一直没动,轻声问:“娘娘不歇一会儿?”
“不用。”她说,“还有几份没看完。”
她翻到一本来自兖州的卷宗,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日又有三户寒门子弟完婚,百姓敲锣放炮,如过大年。”
她看完,嘴角动了一下。
放下卷宗时,她的手碰到旁边一本册子。是刚编好的《婚制新规》,封面是她亲笔题的字。
她把它放进左边第二个抽屉,那里已经放了几份待推新政的草案。最上面那份写着“义学章程初稿”。
窗外天色渐暗,宫墙外传来更鼓声。
一群宫女路过庭院,其中一个笑着说:“听说了吗?工部那个小吏,真的娶了尚书府的表小姐。”
另一个笑:“我还以为是谣言。”
“千真万确。昨天在婚榜上看到了名字。”
她们走远了,笑声散在风里。
沈知微拿起笔,蘸了墨,开始写新的条陈。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写了两句,停下。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