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军校尉跪在殿中,声音未落,沈知微已抬手示意他停下。她目光落在那份急报上,指尖轻轻划过纸上“东瀛制式兵器”几个字。昨夜刚定下不动那些与裴昭旧部有往来的官员,今日便有敌资从海路潜入,时机太巧。
她转身走向沙盘,手指点在宁波外海的一处浅滩。“他们选这里登陆,是因为潮汐掩护。”她说,“火药怕湿,不会走深水港,只会挑退潮时露出的硬泥地。”
裴砚站在她身后,眉头紧锁。“接应者是谁?”
“还没查到。”她说,“但能绕开关防,必是熟门熟路的人。要么是本地差役,要么……军中有内线。”
殿内一时寂静。方才朝堂上的胜局仿佛还在眼前,可眼下这封急报却像一盆冷水泼下,提醒他们风浪从未停歇。
就在这时,太子裴昭衍走入大殿。他身穿玄甲,腰佩短刀,脚步沉稳。他在御前跪下:“父皇,儿臣请命巡边。”
裴砚看着他,没有立刻回应。
沈知微开口:“你为何要去?”
“边关不稳,粮道受胁,将士们需要看到朝廷的态度。”他说,“我是储君,不能只待在宫里听奏报。”
沈知微看了裴砚一眼。裴砚缓缓点头:“准了。你代朕巡视北境三关,查看防务,慰劳士卒。”
“儿臣领旨。”
当夜,沈知微并未回寝宫。她带着两名亲信随行出京,一路快马加鞭,三日后抵达边关主营。营帐设在山口要道,背靠断崖,前临官道,易守难攻。太子已在两日前到达,正召集将领议事。
她直接走进中军帐。太子抬头见她进来,起身相迎。她摆手让他坐下,自己走到案前翻看军报。
“这几日运粮情况如何?”
“每日两队,由民夫押送,走东南小道。”一名副将答道,“主仓设在营后坡地,已加派守卫。”
沈知微听着,目光扫过帐中诸人。她走到那名负责押粮的校尉面前,递上一杯热茶。“辛苦了,夜里巡路不易。”
校尉双手接过,低头说了声谢。
就在他抬头那一瞬,她闭眼。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
心声浮现——“今夜子时,火起东南。”
她神色不变,将茶杯放回案上,转身走向地图。
“最近一批粮草什么时候到?”
“明日辰时。”副将答,“约三百车,由河北道调来。”
她点点头,又问:“之前那支民夫队伍,是从哪里征召的?”
“沧州府临时招募,已有文书备案。”
她记下这个地名,没再追问。散帐后,她留下亲信,低声交代几句。那人领命离去。
半夜,她独自坐在帐中,灯未熄。亲信回来复命:那支民夫队伍确有疑点,其中三人无户籍记录,且手臂上有烧痕,像是常年扛重物留下的老茧,却不像是耕作所致。
她站起身,走向粮仓方向。
主仓外灯火通明,守兵来回巡逻。她绕到侧翼,发现一处空地堆着干草柴薪,与真粮垛混在一起。她伸手摸了摸草堆,干燥蓬松,一点水汽也无。
回到帐中,她提笔写下一道指令:明日辰时前,将所有存粮秘密转移至地下仓,明面粮垛全部换为假货。另调五百精锐,埋伏于东南林道两侧,不得生火,不得出声。
她将纸条交给亲信:“亲自交给太子,就说这是‘巡查仓储’的安排,不必惊动他人。”
次日白天一切如常。粮车如期而至,卸货入库,守卫轮岗,毫无异样。太子按例巡视各营,与将士交谈,神情从容。到了晚间,他换上轻甲,带几名近卫悄悄离开主营,前往伏击点。
沈知微留在中军帐,手中握着一枚铜铃。这是与前线约定的信号器,一旦有变,铃响三声。
她坐在案前,翻开一本账册,实则耳中听着帐外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
子时刚到,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铜铃未响,但她知道,那是火把点燃干草的声音。
她站起身,走出帐外。北方夜空泛起一片暗红,映得云底发褐。她望着那个方向,没有说话。
半个时辰后,亲信快步奔来:“娘娘,成了!敌军百余人趁夜摸进粮道,点燃假粮堆后准备撤退,被我军合围。当场斩杀四十余人,俘虏二十七人,余者溃逃。”
“太子呢?”
“安然无恙,正在清点俘虏。”
她点头,转身回帐。
又过了一个时辰,太子归来。他脸上沾着灰迹,衣角有烧痕,但眼神明亮。他在帐中跪下:“儿臣幸不辱命。”
“起来吧。”她说,“你做得很好。”
“儿臣只是照您写的去做。”他站起身,“可我还是不明白,您是怎么知道他们会今晚动手?”
她看着他,片刻后道:“有些事不必现在懂。你只需记住,战场上最危险的不是刀箭,是你以为安全的时候。”
太子沉默片刻,郑重点头。
她转向案上地图,手指划过敌军来袭路线。“他们敢烧粮道,说明对我们的布防很了解。这支细作队伍不可能单独行动,背后一定有人通风报信。”
“查。”太子说,“一定要查出来。”
“已经在查了。”她翻开桌上一份名单,“这批民夫的招募文书,盖的是沧州府通判的印。可这位通判,三个月前就因贪腐被革职。印信早该缴销,为何还能用?”
太子走近看那名单,忽然指着一个名字:“这个人……我认得。去年冬训时曾在军中做过杂役,后来因偷盗军粮被逐出营地。”
“但他现在又回来了。”她说,“而且直接进了运粮队。”
帐内一时安静。
太子低声道:“会不会……军中还有别的内线?”
“可能不止一个。”她说,“所以接下来每一步都得小心。你明日继续巡视其余两关,我去趟沧州府。”
“您亲自去?”
“有些话,当面问才听得清楚。”
她收起名单,吹灭灯烛。帐外风声渐紧,吹得旗角啪啪作响。
太子站在原地,看着她披上斗篷,系紧腰带。
“您放心。”他说,“这边我会盯住。”
她点头,掀帘而出。
夜雾弥漫,营地外围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她翻身上马,亲信队伍已在等候。马蹄踏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队伍刚行出半里,前方探路士兵匆匆返回:“娘娘,路上发现一辆翻倒的马车,车厢里有血迹,没人。”
她勒住马缰,跳下马背,走到车旁。
车厢地板上有几道划痕,像是有人挣扎时指甲抓出来的。角落里掉着一枚铜扣,样式粗朴,不像是民间常用之物。
她捡起铜扣,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沧”字。
她盯着那枚铜扣,许久未动。
远处传来一声鸦鸣,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