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起榜文一角,沈知微还没收回目光,内侍便急步穿廊而来。
那人脚步重,未到近前就喘着气喊:“皇后娘娘!谍网女官在偏殿候着,说有要事禀报。”
沈知微转身,袖子扫过玉阶边缘。她没问何事,只道:“带路。”
偏殿里,女官单膝跪地,左耳缺了一块,脸色发青。她抬头时眼神稳,声音压得低:“城西三十里外的山腹中,挖出前朝秘窟。里面有龙纹玉匣、兵符印信,还有一卷黄绢诏书,写着‘待血诏现,迎真主归位’。”
沈知微站着没动。她闭上眼。
心镜启动。
目标:眼前这名女官。
三秒静默。
【消息是真的。但窟里还有人活着,他说他知道血诏藏在哪。我没上报这一句,怕走漏风声。】
她睁开眼,问:“陛下现在何处?”
“在御书房看折子。”
“你立刻去传话,就说西山有变,请他速带禁军前往。我先走一步。”
女官应声退下。沈知微转身出了宫门,翻身上马。亲卫紧随其后,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城西疾行。
路上风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她没说话,只盯着远处山影。那山不高,却陡,林密石多,向来少有人去。
半个时辰后,队伍停在山口。
焦味飘在空气里,像是什么东西烧过不久。沈知微抬手示意停下,翻身下马,走到洞口前。她站定,闭眼。
心镜再次启动。
目标:洞口守着的老者,灰袍旧鞋,手里拄着一根木杖。
三秒静默。
【只要拿到血诏,就能证明我们才是正统……裴氏是篡位贼,不配坐这江山……】
她睁开眼,嘴角没动,只对身后亲卫说了一句:“围住山洞,一个都不能放走。”
禁军迅速散开,守住各处出口。沈知微提步进洞。
里面昏暗,靠几盏油灯照明。石室宽大,墙上刻着一幅地图,是前朝疆域。桌上摊着文书,金线绣边,盖着朱印。角落堆着铜器瓷器,全是旧制年号。
五个人被押在墙角,双手反绑,嘴里塞着布条。其中一个年岁最大,白发乱须,见她进来,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恨意。
沈知微没看他,弯腰拾起桌上的诏书。纸面泛黄,字迹工整,写着“奉天承运,重续大统”,落款是前朝末帝的年号。
她没念完,直接撕成两半,扔进旁边火盆。
火焰跳了一下,迅速吞掉纸片。
外面传来脚步声,裴砚到了。他一身玄袍,肩上有尘土,显然是从御书房直接赶来。他扫了一圈室内陈设,目光落在墙上的地图上,冷笑一声:“前朝亡了三十年,这些人还在做这个梦。”
没人接话。
沈知微走到那老者面前,蹲下身,把嘴里的布条扯出来。
老者咳了几声,抬头瞪她:“你们占了江山,毁了宗庙,如今连一点遗物都不许存?”
“这不是遗物。”她说,“这是祸根。”
“血诏还在!”老者突然吼出一句,“真正的天命未绝!只要血诏现世,天下自会归心!”
沈知微看着他,没动。
心镜第三次启动。
目标:此人。
三秒静默。
【我不知道血诏在哪,我只是想拖时间……他们说只要我喊出这句话,外面的人就会动手……】
她站起身,回头对裴砚说:“他在撒谎。血诏的事,他自己都不清楚。”
裴砚点头,挥手示意将人带走。几名禁军上前,架起那老者往外拖。他一路挣扎,嘶喊不断:“你们灭不了天命!前朝子孙还在!总有一天会回来!”
声音渐远。
沈知微走到火盆前,又从案底抽出一叠文书,全是名单和联络暗记。她一张张扔进去,火光映在脸上,明暗交错。
“这些人不是孤魂野鬼。”她说,“背后有人供粮供信,才能藏这么多年。”
裴砚站在她身旁,声音冷:“查下去,不管是谁,敢勾结前朝余孽,一律问斩。”
“王家最近有没有异动?”她忽然问。
“王令仪产子之后,王家闭门谢客,没参与朝议,也没递折子。”
她点点头,没再多说。
这时,一名亲卫从内洞走出,手里拿着一个小铁盒。“娘娘,这盒子锁得很紧,在最里面的石龛里发现的。”
沈知微接过,用匕首撬开。
里面是一枚玉玺印模,样式与当今皇印相似,但字体略有不同。旁边还有一份手稿,写的是复辟后的官员任命名单,第一个名字就是裴昭。
她眼神一沉。
裴砚也看到了,脸色骤冷:“他还活着?”
“不知道。”她握紧盒子,“但他的人一直没断。”
“你怀疑他早就知道这个秘窟?”
“不是怀疑。”她说,“是他派人引我们来的。”
裴砚眯眼:“什么意思?”
“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轻易被发现?”她看向那个被烧了一半的地图,“有人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找到这里。目的不是揭露,是转移视线。”
“他在别处动手?”
她没回答,只是把铁盒递给他:“盯住所有进出宫门的人,尤其是打着修缮名义进来的工匠。另外,今晚起关闭四门,没有令牌不得出入。”
裴砚点头,下令禁军封锁周边,彻查所有可疑人员。
沈知微走到洞口,外面天色已暗。风吹进来,带着凉意。她望着远处皇宫轮廓,灯火点点。
忽然,一名小校匆匆跑来:“启禀陛下,东华门外发现一具尸体,穿着内务府杂役衣服,怀里藏着半块通行令牌,上面有刮改痕迹。”
裴砚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约一个时辰前。守门士兵没察觉,是巡夜时才发现的。”
沈知微转身看向他:“令牌是从哪里来的?”
“尚衣局昨日报失两块,说是保管不当。”
她眼神一冷:“尚衣局谁当值?”
“李德全。”
她记得这个人。三年前曾因贪墨被贬,是裴昭旧部举荐复职的。
“把他抓起来。”她说,“关进刑狱司,不准任何人探视。”
裴砚看了她一眼:“你确定?他只是个小吏。”
“小事从来不是小事。”她声音不高,“一块令牌能放进一个人,一个人能点燃一场火。”
裴砚沉默片刻,点头:“照她说的办。”
禁军领命而去。
沈知微重新走进秘窟,走到那堆还未烧尽的纸堆前。她蹲下,用铁钩翻动灰烬。忽然,一片残页引起她的注意。
纸上只剩几个字:“……月十五,启……门……入……”
她捏起那片纸,指尖感受到余温。
“十五。”她低声说。
今天是十二。
裴砚走到她身边,看到她手中的纸片,脸色变了。
“他们不是要翻旧账。”她说,“是要动手。”
“哪一道门?”
“还不知道。”她站起身,“但一定是在宫里。只有宫里的门,才需要用‘启’字。”
风从山缝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像黑色的蝶。火盆里的火已经小了,最后一角纸正在缓慢燃烧。
沈知微盯着那团火,直到它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