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宗,镇魔塔底层。
此地并非阴森狱牢,而是一处被重重禁制笼罩的静谧洞府,灵气充沛却带着绝对的隔绝意味。四壁铭刻着无数镇压心魔、稳固神魂的古老符文,柔和的光芒流转,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将内外彻底分离。
阿灵躺在一张温玉床上,依旧昏迷不醒。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那半张新生圣鳞的脸颊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不容忽视的湛蓝色光晕,与洞府内镇压符文的光芒相互辉映,形成一种微妙的对峙。
沈林风站在床边,面色复杂地看着昏迷的少女。净玄刚刚完成又一次细致的检查,眉头紧锁。
“情况很麻烦。”净玄叹了口气,对沈林风和一旁静立如山的莫泽渊说道,“圣体觉醒被强行中断,力量反噬严重,神魂也受到了震荡。最棘手的是那个魂血烙印…”
他指了指阿灵心口方向,那里即便隔着衣物,似乎也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周围圣力格格不入的阴晦波动:“…似乎因为这次圣力爆发和蚀天的魔本源冲击,发生了某种异变。不再是单纯的标记,反而像是一颗…深埋的种子,与她的圣力本源和蚀天的联系变得更加复杂难解,根本无法强行祛除,否则可能会直接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说,蚀天依旧能通过这烙印感知她,甚至…影响她?”沈林风声音微沉。
“理论上是的,而且可能比之前更甚。”净玄苦笑,“但这烙印现在也成了一柄双刃剑。因为与圣力纠缠太深,蚀天若再想通过它做极端的事,比如远程吞噬或控制,他自己恐怕也会遭到极强的圣力反噬。”
莫泽渊的目光落在阿灵那新生的圣鳞上,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毫无波澜,只有绝对的冷静评估:“海灵圣体…价值远超预期。其净化之力,或为彻底清除蚀天、乃至修复世界根基的关键。”
他的话语没有丝毫情绪,仿佛在评价一件绝世神兵的效用。
“但她现在这状态…”沈林风蹙眉。
“镇魔塔禁制可隔绝内外,延缓圣力流失,助她稳定。”莫泽渊淡淡道,“在她彻底掌控圣体、认清立场之前,不得踏出此地半步。所需资源,尽数供给。”
他顿了顿,补充道:“看好她。她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资产’。”
最后两个字,冰冷而现实,让沈林风的心微微一沉。
“那蚀天那边…”净玄有些担忧。
“经此一役,他伤势虽意外恢复部分,但魔元被圣力净化,根基受损,短期内无力再兴风浪。”莫泽渊转身,向外走去,“尽快让她恢复清醒。我们需要她可控的力量。”
身影消失在禁制光芒之外,只留下冰冷的命令和一室沉寂。
沈林风看着昏迷的阿灵,又想起莫泽渊那句“资产”,心中五味杂陈。
她们千方百计,甚至不惜与系统博弈,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
极北冰原深处。
蚀天魔宫比之前更加残破不堪,到处是能量肆虐后的痕迹。蚀天坐在修复了些许的王座上,新生的右臂苍白脆弱,其内经脉依旧传来阵阵被净化后的抽痛感。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的低气压让所有魔侍都匍匐在地,不敢喘息。
失败了。
彻头彻尾的失败!
非但没能完全掌控那股力量,反而差点被那觉醒的圣力反噬重创!更是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又飞回了昆仑宗!
奇耻大辱!
“莫泽渊…沈林风…”蚀天咬牙切齿,猩红的瞳孔中翻涌着滔天恨意和杀机!新生的手臂猛地攥紧,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但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惊悸和后怕。
小怪物最后爆发出的力量…太可怕了。那纯粹的净化神光,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克制他而存在,仅仅是回想,都让他魔魂颤栗。
然而…
在那惊悸之余,心底某个角落,却又不可抑制地反复浮现出最后那一刻——她被圣光包裹着、脸色苍白昏迷过去的模样;以及更早之前,她颤抖着、却执拗地一次次将微暖力量注入他伤口的触感…
一种极其陌生而烦躁的情绪缠绕着他。
他本该恨不得立刻将她抓回来,剥皮抽筋,吞噬殆尽,以泄心头之恨,以补自身亏损。
可每当这个念头升起,那半张覆盖着圣洁鳞片、带着惊心动魄异样美感的脸庞,和那双总是盛满怯懦与担忧的湿漉漉眼睛,就会冒出来,干扰他的杀意。
甚至…在他运功疗伤时,那通过魂血烙印隐隐传来的、她微弱而痛苦的呼吸声,都会让他莫名的心神不宁,无法集中精神。
“该死!”蚀天烦躁地一拳砸在黑髓玉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怎么会对一个小怪物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牵绊?!这牵绊比之前他躲在西荒魔渊下疗伤时更甚。
是因为那魂血烙印的影响?还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在他最狼狈脆弱时,不仅没有逃离,反而试图靠近、甚至笨拙地想要“帮助”他的存在?
即便那种帮助,最终险些要了他的命。
蚀天闭上眼,试图驱散这些杂乱念头,专注于修复被圣力净化后的魔元损伤。
但效果甚微。
那小怪物的身影,如同最顽固的心魔,在他意识海里盘旋不去。
他想起她害怕发抖的样子,想起她笨拙表达关心的样子,想起她新生圣鳞时那诡异却耀眼的光芒…
毁灭她? 得到她? 还是…彻底掌控她那份力量?
种种念头疯狂交织,让他心绪愈发紊乱。
“哼,不过是一件有趣的工具罢了…”蚀天强行压下心头的异样,试图用惯有的傲慢和冷漠来说服自己,“待本座恢复,定要将其夺回!届时,是吞噬是豢养,皆由本座心意!”
但这番话,听起来却似乎少了些以往的笃定,多了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入定,魔宫再次陷入死寂。
只是那通过魂血烙印隐隐传来的、遥远却真实的微弱痛苦波动,如同最细微的丝线,依旧悄无声息地牵动着魔宫之主那冰冷了万载的心湖。
冰原之上的裂隙已然合拢。
而冰原之下,魔主心中的裂隙,却因那抹意外的圣辉,悄然裂开,深不见底。
得到与毁灭,守护与占有,复杂的执念正如藤蔓般悄然滋生,将他的理智与野心,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