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山区的腹地,远比徐翔小队预想的更为险峻。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粗壮的藤蔓如虬龙般缠绕在树干上,脚下的山路被厚厚的落叶与腐殖层覆盖,稍不留意就会打滑。山间雾气常年不散,能见度极低,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嘶吼,更添了几分荒凉与危险。小队成员背着沉重的野外装备,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林中穿行,裤脚早已被露水打湿,沾满了泥土与草屑。
他们已经深入山区整整三日。根据基层联络点提供的线索,在山林间辗转排查,先后找了猎户口中少女出没的崖壁、采药人提及的临时居所,却始终一无所获。队员们脸上渐渐露出疲惫之色,有年轻队员忍不住低声抱怨:“这山里这么大,她会不会早就换地方了?”
徐翔却始终保持着沉稳。他一边根据林间留下的细微痕迹——比如被踩断的新枝、溪边异常的脚印——调整方向,一边安抚队员:“她常年在这里游荡,肯定会有固定的活动轨迹,我们再耐心找找。”他心里莫名地笃定,自己一定能找到这个神秘的少女,那份隐约的亲切感,随着深入山区变得愈发清晰。
第四日午后,山间的雾气终于散去了些。小队循着一股清澈的水流声,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涧边。山涧的水从高处倾泻而下,砸在岩石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游动的小鱼。就在队员们准备上前取水休整时,徐翔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眼神变得警惕而专注。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山涧旁的一块平整岩石上,坐着一个少女。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布料碎成了条状,勉强遮住身体,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沾着泥土与细小的划痕,显然常年在山野间辗转。她的头发枯黄杂乱,随意地披散着,遮住了部分脸颊。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神,空洞得像没有星辰的夜空,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既没有警惕,也没有迷茫之外的任何神采,整个人仿佛一张未经任何笔墨渲染的白纸,与这生机勃勃却又暗藏凶险的山林格格不入。
徐翔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几乎瞬间就确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早期的冯宝宝。看着她孤零零坐在岩石上的模样,徐翔脑海中莫名闪过自己和妹妹当年在破庙中相依为命的画面,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惜。
一名队员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的束缚装备,这是机构配备的用于控制失控异人的工具,他压低声音对徐翔说:“徐队,我们要不要趁机合围?她看起来没什么防备。”另一名队员也附和道:“直接控制住带回去交差,省得夜长梦多。”若是换作其他风格激进的小队,此刻恐怕早已悄悄包抄上去,发起突袭。
徐翔却立刻摆手,语气坚定地阻止了他们:“别动,都退后些。”他看得出来,冯宝宝虽然状态怪异,但周身的炁息纯粹得不含一丝戾气,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只有对周遭世界的茫然,没有任何攻击性。强行合围只会刺激到她,谁也不知道这个拥有神秘能力的少女,在受到威胁时会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他示意队员们退到远处的树林里待命,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独自朝着山涧边走去。他刻意放轻了脚步,踩在落叶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走到距离冯宝宝约莫三米远的地方,他便停下了脚步,这个距离既能让对方看清自己,又不会让她感受到压迫感,是他特意留出的安全距离。
冯宝宝似乎察觉到了动静,缓缓转过头,歪着脑袋看向徐翔。她的动作很迟缓,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棵树,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徐翔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声音放得又轻又柔,生怕吓到她:“你好,我没有恶意。”他知道对方大概率听不懂复杂的话语,只用最直白的表述。见冯宝宝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也不着急,只是保持着微笑,没有再靠近一步。
他从背包里翻出自己备用的压缩饼干和一壶清水。这饼干是机构特制的,口感松软,容易下咽,清水也经过了净化处理。他慢慢将饼干和水壶放在地上,然后用手指了指,再指了指冯宝宝,又做了个喝水、吃东西的动作,耐心解释:“这是吃的,还有水,你要不要?”
队员们躲在树林里,看着徐翔对着一个“怪人”自言自语,都有些不解。有队员想上前帮忙,却被身边的老队员拦住了:“听徐队的,他自有分寸。”
徐翔没有追问冯宝宝的来历,没有打探她在山里待了多久,更没有提及任何关于“长生”“异人”的话题。他只是像对待一个迷路走失的孩子,一遍遍地重复着简单的话语。“我不会伤害你”“这些东西是给你的”“我们就在旁边,不会打扰你”。他的语气始终平稳,眼神里满是真诚,没有丝毫伪装,那份从年少时就养成的温柔与耐心,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与此同时,他刻意收敛了体内的炁息,只留下最中正平和的一缕缓缓流淌。这股炁息没有攻击性,没有压迫感,就像山间的清风、溪中的流水,温和而自然。他知道,异人之间对彼此的炁息极为敏感,这份纯粹的炁息,或许能让对方放下些许戒备。
冯宝宝保持着歪头的姿势,看了徐翔很久。她的目光扫过徐翔的脸,扫过他递过去的食物和水,又落在他那双满是真诚的眼睛上。她的世界里似乎从未有过这样温和的对待,那些偶尔遇到的猎户、村民,要么对她充满恐惧,要么对她指指点点,从未有人像这样,耐心地站在一旁,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
或许是徐翔身上那股中正平和的炁息让她感到安心,或许是他眼中的耐心与真诚驱散了她对外界的部分警惕,冯宝宝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波动。她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一步一步地朝着徐翔走了过去。
她没有靠近徐翔,只是停在食物和水的旁边,又抬头看了看徐翔。徐翔立刻停下了所有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是对着她轻轻点头,示意她可以拿走。
冯宝宝迟疑了几秒,伸出那双布满薄茧、沾着泥土的手,先是拿起了水壶。她拧开盖子,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清凉的水流滑入喉咙,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接着,她又拿起那块压缩饼干,笨拙地撕开包装,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饼干的味道是她从未尝过的,带着淡淡的麦香,比她平时在山里找的野果、树根要美味得多。
看着她吃东西的模样,徐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嘴角的笑容也愈发真切。他没有上前,依旧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她,像守护着一只刚放下戒备的小兽。
林间的风吹过,带来草木的清香,山涧的流水声潺潺作响。冯宝宝低头吃着东西,徐翔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复杂的动作。就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涧边,一种极其初步、脆弱得仿佛一触就碎的信任,悄然在两人之间建立起来。
躲在树林里的队员们看到这一幕,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们从未想过,这个行为怪异的神秘少女,竟然会如此轻易地接受徐翔的善意。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份看似简单的信任,不仅源于徐翔的温和与耐心,更源于罗恩多年前埋下的伏笔——正是那份贯穿徐翔成长的守护之心,那份中正平和的炁息,才让冯宝宝这张“白纸”,第一次对外界敞开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缝隙。
徐翔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想要真正了解冯宝宝的来历,想要让她放下所有戒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心中充满了信心,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个眼神空洞的少女,将会和他的人生,紧紧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