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城北废弃工业区彻底吞没。相较于都市边缘零星的光点,这里更像是一块被遗弃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疮疤。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扭曲的钢架与坍塌的厂房阴影间穿行。隐娘收敛了周身绝大部分气息,那双妩媚的眸子此刻锐利如鹰隼,仔细地扫过每一寸土地。她在寻找,寻找任何可能与幽泉之死相关的蛛丝马迹,更要确认那个身负功德之力、杀死她徒儿的男人,是否留下了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越靠近核心区域,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便越是沉重。煞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冰冷刺骨,带着铁锈与腐朽的血腥味,不断试图侵蚀她的护体玄功。她不得不分出更多心神来抵御这股无孔不入的杀意侵蚀。
终于,她再次来到了那座如同巨兽残骸般的铸造车间外围。她没有再贸然用神识探查,那无异于自寻死路。而是凭借目力与玄阴教特有的感应法门,仔细观察。
车间入口处,那片区域的空气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水波般的扭曲感,正是刽子手·张的领域边界。与白天相比,此刻领域内散发出的杀戮意志似乎更加活跃,也更加暴躁。隐隐约约,似乎能听到其中传来锁链拖曳的虚响,以及某种沉重物体被反复劈砍的沉闷声音。
“这凶物…似乎比前几日更加狂躁了…”隐娘心中暗忖,“是因为受伤?还是…被什么刺激了?”
她小心翼翼地在外围移动,试图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观察角度。就在她绕到车间侧面,一处围墙完全坍塌的缺口时,目光猛地一凝。
在离领域边界约七八米远的一堆锈蚀废铁旁,半截深灰色的布料碎片,正挂在一根尖锐的钢筋上,在凄冷的夜风中微微飘动。
那布料…与她最后通过血葫感应到的、那个模糊背影所穿衣着的颜色,极为相似!
她心中一凛,屏住呼吸,指尖弹出一缕细微的血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灵巧地绕过领域边缘,小心翼翼地将那截布料卷了回来。
布料入手,质地普通,是常见的工装面料。但上面,除了沾染着此地的铁锈尘埃外,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她瞬间瞳孔收缩的气息——正是那纯正得令人厌恶的功德之力!虽然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对于恨意刻骨的她而言,已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果然…是你!”隐娘将布料紧紧攥在手心,妖媚的脸庞因仇恨而微微扭曲,“你果然来过这里!不仅杀了泉儿,还敢招惹这等凶物…”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恐怖领域的深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狠厉的算计。
“能从此地全身而退…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缠一些。不过…”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既然你与这凶物也有过节,那或许…不必本座亲自冒险了。”
一个借刀杀人的毒计,在她心中悄然成型。她需要更耐心一些,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许可以想办法,将那个男人再次引入此地,或者…激怒里面的凶物。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般的车间入口,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红影,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
翌日清晨,“安心房产”内一派忙碌景象。
王强正带着李梅和几个新人经纪开会,分析最近的房源和市场动态。钱倩倩则在办公室里核对账目,处理开业期间的各项支出。经过一夜休整,张大山精神恢复了不少,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与石小山一起整理、清点目前可用的符箓和法器。
“新制的破邪雷符还有十二张,护身符五枚。老马送的朱砂和符纸还剩不少。”石小山仔细清点着,汇报给张大山。
张大山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怀中那枚依旧沉寂、表面裂纹似乎细微愈合了一丁点的黑葫芦上。“葫爷这次伤得不轻,需要时间。在我们找到更好的办法前,这些符箓就是主要的对敌手段了。”
他尝试再次连接地府App,界面依旧卡顿,功德点2735清晰可见,但贡献点后的“未激活”状态纹丝不动。他摇了摇头,正准备关闭,一条新的信息艰难地弹了出来,发信人是牛头-丙伍壹,内容依旧刻板简短:
【近期阴司秩序波动,各地异常事件报告增多。请各等级合伙人恪尽职守,优先处理辖区内已接取任务。暂无新增任务派发。系统维护期间,非必要不联络。】
“看来地府是真指望不上了。”张大山对灵台中的老潘说道。
“意料之中。”老潘的声音平静,“内部不稳,自然无力外顾。也好,少了些掣肘,行事更能由心。”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钱倩倩,她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样式古朴的木盒。“大山,刚才前台收到一个跑腿送来的东西,指名要交给你。没有署名。”
张大山接过木盒,入手微沉,带着淡淡的木香。他示意钱倩倩和石小山稍退,自己谨慎地将其放在桌上,缓缓打开。
盒内没有机关,也没有信笺。只有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色泽深紫近黑的矿石,表面似乎天然生着些许玄奥的纹路。矿石旁,还放着一小束用红绳系好的、柔软顺滑的…青丝。
“这是…‘阴髓玉’的原石?”老潘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虽未经雕琢,但内蕴精纯阴气,正是温养葫爷所需的灵物之一。何人送来此物?”
张大山没有立刻去碰那矿石,他的目光落在那束青丝上。发丝乌黑亮泽,显然属于一位年轻女子。他轻轻拿起,指尖触感微凉,能感受到其上附着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清灵纯净的气息。
这气息…他有些熟悉。
是苏月棠的。
他立刻明白了。这枚阴髓玉原石,是清微山或者说苏月棠对他的一种示好和投资,或许是为了感谢鬼市相助,或许是为了后续探查刽子手领域之事铺垫。而这束青丝…
“灵犀感应…”老潘了然道,“这发丝与她自身气息同源,若配合那清微令,在特定阵法或危急时刻,能让她更精准地感知到你的位置与状态。这小姑娘…倒是心思细腻。”
张大山沉默片刻,将青丝小心地放回盒中,合上盖子。这份礼,有些重了,也意味着更深的牵扯。
“看来,三日后的鬼市之行,是势在必行了。”他轻声道。不仅是为了可能找到的其他材料,也是为了当面与清微山的人,把一些话说清楚。
他将木盒收起,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增添了几分凝重。隐娘在暗处窥伺,刽子手凶威日盛,地府混乱不堪,如今清微山又递来了带着情丝的橄榄枝…
这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已是暗潮汹涌,他必须步步为营。而所有的线索与矛盾,似乎都隐隐指向了三日后的子夜,那座只在传说与阴影中开放的——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