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意念微动,地府App的界面在脑海中浮现。那张微光闪烁的电子地图指引着方向,上面标注着几个不断闪烁的、代表高浓度阴气的红色区域。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区域,如同避开沉睡巨兽的敏感神经,在倒塌的钢架、破碎的玻璃和丛生的杂草间穿行。
周围死寂得可怕,只有风声在高耸的烟囱和空旷的厂房间穿梭,发出如同冤魂呜咽般的尖啸。按照App地图显示,前方一个废弃的冷却塔附近,应该有一个微弱的“潜在魂能反应”光点。他谨慎地靠近,正准备点击光点获取更详细的分析信息时,异变突生——
那光点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猛地急促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般的意念反馈,随后竟“啪”地一下,彻底从地图界面上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张大山脚步一顿,眉头紧紧皱起。“这破App怎么回事?”他忍不住在心底吐槽,“最近老是抽风,信号时断时续的,越来越不靠谱了。”
灵台深处,潘舜的神魂泛过一丝涟漪,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此物虽神异,沟通阴阳,但观其运行之理,能量流转间似有滞涩,仿佛与某个庞大却未必稳固的‘根基’相连。近期屡现紊乱,或许……是那‘根基’本身,出了些不易察觉的纰漏。”他没有明说,但张大山能感觉到,老潘所指的“根基”,很可能就是那神秘莫测的地府本身。
张大山甩甩头,将这些疑虑暂时压下。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他继续深入,没过多久,便在一条堆满废弃管道的巷子里,遭遇了三道面目模糊、散发着疯狂与怨恨气息的游魂。它们一发现生人气息,便尖啸着扑了上来。
“来得正好!”张大山眼神一厉,不退反进,左右手同时甩出两张新绘制的“破邪雷符”。符箓脱手瞬间,其上以阴魄石粉混合朱砂绘制的符文亮起刺目的蓝白色雷光,速度与威势明显比他之前画的符箓强上一截。
“轰!轰!”
两声爆响几乎不分先后,雷光精准地命中其中两道游魂,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瞬间将它们撕裂、净化,连一丝残渣都未剩下。第三道游魂被余波震得魂体不稳,张大山已踏步上前,并指如剑,一缕精纯的功德之力点出,如烈阳融雪,将其彻底蒸发。
“阴魄石粉果然有用。”张大山感受着符箓提升的威力,心中稍定。
就在这时,地府App再次弹出提示:【检测到非自然生魂消散残留,坐标(b-7区,原液氨车间)。建议深入调查。】这正是他此行的目标之一。
他立刻集中精神,试图将坐标信息与地图进行精确比对,规划最优路线。然而,那条任务提示框像是受到了强烈干扰,突然变得极其模糊,边缘出现雪花状的噪点,文字扭曲跳动,几乎无法辨认。这种状态持续了足足三四秒,提示框才猛地稳定下来,恢复了清晰。但张大山敏锐地发现,坐标的后缀精度似乎下降了,从一个精确的点位,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范围区域。
“又来了!”张大山的脸色沉了下来。这种关键信息在需要时出现紊乱,无疑大大增加了此行的风险。他对地府App的信任度,再次大打折扣。
……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一家格调古雅、熏香袅袅的茶馆静室内,两位女子正相对而坐。
年长者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道姑,云鬓一丝不苟,目光清冷如秋泓,正是苏月棠的师叔静怡。她指尖轻轻拂过白瓷杯沿,周身气息与这闹市中的静室浑然一体。
“师叔,弟子此前在鬼市遭遇那‘隐娘’一脉的妖人,幸得一位名叫张大山的先生出手相助,方才脱险。”苏月棠恭敬汇报,她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长裙,气质清丽,“此人手段……颇为奇特,不似我等熟知的任何道统传承,但根基扎实,所用力量中正凛然,却又能驭使些许阴司之物,弟子看不透其跟脚。”
静怡师叔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此人能惊走幽泉,救你于危难,无论其传承为何,心性手段皆有不凡之处。你赠他清微令,结下这份善缘,做得很好。”
“是,”苏月棠应道,随即秀眉微蹙,“只是……弟子总觉得此城气息晦暗不明,阴邪躁动之外,更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紊乱’,扰人心神。”
静怡师叔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能察觉到这一层,灵觉又有精进。不错,此地方才确有一丝异常波动,似是从……城北方向传来,扰动了微末天机。”她修为高深,灵觉敏锐,竟隐约捕捉到了地府App波动对现实阴阳平衡产生的微小干扰。“我清微山以阵法立世,调和阴阳,禁锢五行,正可应对此类气息混杂、局面复杂的所在。你既已留下清微令,便算是埋下了一枚‘棋子’。那令牌之内,铭刻有微型的‘灵犀感应阵’,并非仅凭信物寻人那般简单。若他日后遭遇生死大劫,心神激荡或身陷绝境,阵法便可能自行激发,届时我们便能感知其方位,或可及时施援。”
苏月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师叔默许她赠出令牌,还有这更深一层的考量。清微阵法,玄妙至此。
……
废弃工业区内,张大山根据那份变得不太可靠的地图,终于找到了坐标大致指向的——原液氨车间。那是一座极其宽阔、屋顶有多处破败漏光的巨大厂房,内部充斥着更加浓烈的氨水残留气味和阴寒之气。
他隐匿气息,潜入其中。厂房内部空旷,中央区域却明显有被清理过的痕迹。地面之上,用不知是鲜血还是某种矿物颜料,绘制着一个直径约三米的诡异法阵。阵法结构扭曲,充满了亵渎与掠夺的意味,阵眼处空空如也,但周围散落着几块已经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玉石碎片,显然是能量耗尽所致。
“是那幽泉的手笔!”潘舜的声音带着肯定,“此阵粗陋邪恶,专司抽取生魂本源,强行灌注于某物之中。看这玉石损耗程度,他在此地盘踞时日不短,且极为疯狂,不计后果。”
张大山蹲下身,仔细检查法阵残留,没有发现更多直接线索。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心中牵挂的却是另一件事——老马的失踪。
“老马只是个普通人,幽泉抓他做什么?”张大山心中疑惑重重,“不能再依赖这时灵时不灵的App了,得用我们自己的法子找他。”
他果断转身离开了这令人不适的车间,驱车返回市区。他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根据老马之前留下的模糊地址,找到了他所住的那片老旧的居民区。
敲响老马家的门,无人应答。向邻居打听,也只得知老马已经好些天没露面了,都说他可能回老家了。张大山心中不安更甚,他仔细观察房门,发现锁孔并无撬动痕迹。他绕到楼后,发现老马家卫生间的窗户虚掩着,窗台外侧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带有泥污的模糊脚印,绝非老马本人所留。
“是从这里潜入的……”张大山眼神锐利。他不再犹豫,趁着夜色,利用工具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窗户,潜入室内。
老马的家和他的人一样,简单,甚至有些简陋,带着一种旧时代的痕迹。屋内物品摆放还算整齐,没有明显搏斗的迹象,但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工业区内那邪恶法阵同源的阴冷气息。
张大山仔细搜寻,在卧室的床头柜抽屉里,找到了一个老旧的相框,里面是老马年轻时和家人的合影。而在相框后面,他发现了一小撮灰白色的、像是某种动物毛发的东西。
“这是……”张大山捏起那撮毛,仔细感应。
“带有微弱的辟邪阳气,是黑狗毛。”潘舜肯定道,“而且是被常年佩戴,沾染了主人气息的黑狗牙饰物上脱落下来的。看来,这位马师傅身上,确实有一件能惊走寻常阴邪的物件。”
张大山精神一振,这很可能就是关键!他继续翻找,最终在床底的一个旧鞋盒里,找到了几件老马常穿的衣物。他拿起一件灰色的旧中山装,上面还残留着老马的气息。
“老潘,靠你了。”张大山在心中说道。
“嗯。”潘舜应了一声,神魂之力开始缓缓调动,“老夫有一门古老的‘灵犀寻踪术’,需以沾染目标气息之物为引,辅以精血与魂力为香,可于冥冥中感应其方位吉凶。此法消耗不小,你需凝神静气,护持左右。”
张大山立刻盘膝坐下,将那股中山装放在身前,同时咬破指尖,挤出一滴殷红的精血,滴在衣物之上。他屏息凝神,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
只见潘舜的神魂虚影在张大山灵台中微微发光,一段古老而拗口的咒文被低声吟诵。那滴落在中山装上的精血,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开始沿着衣物的纤维脉络缓缓游走,散发出淡淡的血色辉光。同时,一股无形的魂力波动以张大山为中心,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开来,探入冥冥之中的因果之线。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张大山的额头微微见汗,而潘舜的神魂光芒也略显黯淡。终于,那游走的血光在衣物的左袖口处骤然凝聚,化作一个极其微弱、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潘舜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肯定:“感应到了!方位在城北,与你之前探查的工业区核心区域重叠!但……其气息极其微弱,生机黯淡,魂火飘摇,似被强行禁锢在一处极阴之地,且有邪法不断侵蚀其本源。情况……很不乐观!”
张大山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寒光迸射。
他明白了。老马身上那枚常年佩戴、沾染了纯阳气息的黑狗牙挂坠,对于依靠吞噬、炼化生魂来滋养“养魂血葫”的幽泉来说,就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既是一种威胁,也可能是一种……试图摧毁或污染的目标?或者,幽泉只是想清除这个可能干扰他邪法的“不稳定因素”?
无论如何,幽泉抓走了老马,并且正在用邪法折磨他,甚至可能想要抽取他那被狗牙保护、因而比常人更“纯净”些许的魂魄!
“幽泉……”张大山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杀意凛然。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件指引了方向的中山装收起,看了一眼脑海中依旧时不时闪烁一下的地府App界面,不再犹豫,起身再次融入夜色,直奔城北工业区。
这一次,目标明确——找到幽泉的藏身巢穴,救出老马!
在他贴身的口袋里,那枚由苏月棠赠予的清微令静静躺着,其内部微不可查的“灵犀感应阵”符文,在张大山因愤怒和杀意而心潮澎湃时,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