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攥着那张写着“绿眼狂夫”地址的纸条,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在午后略显沉闷的街道上。体内法力仅恢复一两成,空荡感与经脉的隐痛时刻提醒着他昨日的透支。然而,“影蚀”那封带着血腥气的威胁信,如同无形的鞭子抽在身后,让他不敢有片刻停歇。
“噬汝代之……”这四个字在他脑中盘旋。字面意思很好理解——既然你毁了我们的“播种”计划,那就由你来替代,成为我们下一个目标,或者说……祭品。但具体他们会怎么做?是直接的刺杀,还是更阴损的诅咒?
“莫要自乱阵脚。”潘舜沉稳的意念如定海神针,“彼辈惯用阴私手段,扰乱心神亦是其法门之一。凝神静气,方能在接下来的遭遇中寻得生机。”
张大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他知道老潘说得对,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
地址所在的位置,是城北边缘的一个老旧小区,与之前秽气弥漫的城西仿佛两个世界。但张大山踏入小区门口的瞬间,心头便是一凛。
并非预想中弥漫的秽气,而是一种……更为尖锐、冰冷的邪气。这股气息与货运站那黏腻污浊的秽气截然不同,它更凝聚,更富有攻击性,如同黑暗中淬毒的匕首。
他按照地址找到三楼的一户人家,刚敲响房门,里面就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和物品碰撞的闷响。
开门的是一个面色惨白、眼圈红肿的年轻男人,他看到张大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您就是张大师?快,快请进!我老婆她……她又发作了!”
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屋内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昏暗的壁灯散发着惨淡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又混合着某种腐败植物的腥甜气味。
客厅里一片狼藉,椅子翻倒,茶杯碎片溅得到处都是。而在客厅中央,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几道粗麻绳死死捆在一把结实的木椅上。她低着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吼,身体剧烈地挣扎着,导致木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最令人心悸的是,在她偶尔抬头的瞬间,借着昏暗的光线,张大山清晰地看到——她的双眼,竟然散发着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绿光!
“就是这绿光!”开门的男人,也就是事主刘先生,惊恐地指着妻子,“从昨天半夜开始,力气大得吓人,我跟两个邻居一起才把她捆住!她……她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了,还想咬人!”
张大山没有贸然上前。他暗中运转所剩无几的法力,凝聚于双目,同时透过那副破旧的幽冥识别仪眼镜看去。
镜片下的视野更加诡异。女人周身缭绕着一股浓烈的、墨绿色的邪异能量,这能量如同活物般钻入她的七窍,侵蚀着她的神智,激发着她身体最原始的凶性。而这股能量的核心,似乎汇聚在她的双眼。
“老潘,这是什么路数?”张大山在心中急问。这与他之前遇到的怨灵、秽气都完全不同。
“此非寻常附体,亦非怨念侵蚀。”潘舜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观其气,阴毒尖锐,凝而不散,更似……某种邪术咒力直接作用其身,或是以其为媒介,培育、引导某种阴邪之力。此绿光,乃咒力外显之征。”
邪术咒力?直接作用于活人?张大山心头一沉。这手段,比散布秽气更加歹毒直接!
“刘先生,你仔细回想,尊夫人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收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张大山沉声问道,目光紧紧锁定着那挣扎的女人。
刘先生努力回忆,猛地一拍大腿:“有!大概三天前,有个穿着很奇怪、像是少数民族服饰的老太婆,在小区门口拦住我老婆,非要说她面相好,要送她一个‘护身符’。我老婆当时觉得晦气没要,但那老太婆硬是塞了一个小布包到她菜篮子里!我们回来就扔垃圾桶了!”
布包!又是布包!张大山立刻联想到李先生家那个暗红色布包。
“布包还在吗?”
“应该……还在垃圾桶里!”刘先生连忙跑到厨房,翻找起来,很快拿回一个用暗绿色、纹路诡异的粗布包裹的小物件。
无需眼镜,张大山就能感受到那布包上散发出的、与女人身上同源的墨绿色邪气!它像是一个小小的邪气源头,即便被丢弃,其蕴含的咒力依旧在持续影响着近距离接触过它的人!
“问题就出在这东西上!”张大山肯定道,“它上面被下了恶毒的咒术。”
“那……那怎么办?大师,求您救救我老婆!”刘先生涕泪交加。
张大山面色凝重。若是他法力全盛时期,或许可以尝试以强力符咒或法印强行破除这咒力。但现在,他体内这点微薄的法力,别说破除,恐怕连压制都困难。
“寻常驱邪符咒恐难奏效,且易引发咒力反噬,伤及宿主。”潘舜警示道,“此咒阴毒,需寻其根,断其源,或以至阳至正之力徐徐化之。尔此刻状态,不可强攻。”
不能强攻,那该如何?
张大山目光扫过屋内,最后定格在刘先生惶恐的脸上,以及那女人在邪咒控制下痛苦挣扎的模样。他不能退。
他深吸一口气,对刘先生道:“你退后些,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打扰。”
说完,他不再试图调动那可怜的法力去对抗,而是闭上双眼,努力摒弃杂念,将心神沉入灵台。他回想着潘舜教导过的,关于“气”的本质,关于如何以自身意念引导、安抚外界的能量波动。
他缓缓走近那被捆缚的女人,无视她口中发出的威胁性低吼和那瘆人的绿色目光。他伸出右手食指,并未动用法力,而是纯粹凝聚自身的精神意志,带着一股平和、安抚的意念,缓缓点向女人的眉心。
这是一种极其冒险的尝试,等于完全不设防地将自己的精神与那邪咒之力连接。
指尖触碰到冰凉皮肤的刹那,张大山浑身剧震!
一股暴戾、阴冷、充满恶意的意念如同冰锥般顺着他的指尖,狠狠扎向他的意识!无数混乱疯狂的碎片冲击着他的脑海——嘶吼、狞笑、无尽的黑暗与怨毒!
“守住灵台!”潘舜的厉喝在灵台中炸响。
张大山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全力维系着意识清明,将那股平和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般,不顾一切地输送过去,对抗着那汹涌的邪恶意念。
这不是法力的比拼,而是意志与意念的较量!
他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汗水浸湿了后背,身体微微摇晃。那邪咒之力远超他的想象,如同跗骨之蛆,顽强而恶毒。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念即将被那黑暗吞没之时——
一直静静躺在他腰包里的阴沉木黑葫芦,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微弱震动!
这一次,并非吸收,而是释放!
一股精纯、平和的阴性能量,如同温凉的泉水,悄无声息地顺着他的经脉流转,缓缓注入他几乎枯竭的意志之中。这股能量并非来自葫爷苏醒的意识,更像是它这段时间“消化”了“地阴尸藓”和大量秽气后,提炼出的最本源、最中正的一丝阴力,在此刻被激发,反哺宿主!
这丝精纯的阴力,性质竟与那墨绿色的邪咒之力有几分相似,却剔除了所有的暴戾与恶念,只剩下最原始的“阴”之宁静。它如同润滑剂,又像是缓冲层,巧妙地介入了张大山平和意念与邪咒恶念的对抗中。
霎时间,那狂暴的邪咒之力仿佛遇到了同源却更高层次的存在,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和困惑。
就是现在!
张大山福至心灵,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将融合了葫爷反哺阴力的平和意念,猛然加强!
“醒来!”
他一声低喝,如同春雷在女人混乱的识海中炸响!
女人浑身剧烈地一颤,眼中那瘆人的绿光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般疯狂闪烁了几下,随即骤然熄灭!她眼中恢复了原本的瞳色,但充满了迷茫与极度的疲惫,脑袋一歪,直接昏厥过去。周身那墨绿色的邪气也如同失去了指挥,缓缓消散于空气中。
张大山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比昨天摧毁祭坛还要累。这一次,消耗的不是法力,而是心神与意志。
“暂…暂时没事了。”他对目瞪口呆的刘先生说道,“咒力已被我暂时安抚驱散,但她元气大伤,需要好好静养。那个布包,给我,我必须带走处理。”
刘先生千恩万谢,连忙将那个暗绿色的邪门布包交给张大山。
离开刘先生家,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张大山的心情没有丝毫轻松。
暗绿色的布包,针对活人的恶毒咒术,直接激发凶性的绿光……这与之前暗红色布包散播秽气、潜移默化影响人心智的模式截然不同。
“播种”是广泛撒网,缓慢侵蚀。而这次的“绿眼狂夫”事件,更像是……精准而高效的测试,或者说,是“影蚀”针对他张大山,展示的一种新的、更直接、更具攻击性的手段。
“噬汝代之”……难道不仅仅是指目标转向他,更意味着,对方接下来使用的,将不再是温和的“播种”,而是这种直接致命的“咒杀”?
他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绿色布包紧紧攥在手里,感受着其中残留的阴毒咒力。
风暴,已然升级。而他,正站在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