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苑物业的电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
接下来的几天,“安居置业”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不仅仅是枫林苑,邻近的几个老小区也陆续有人咨询,症状大同小异:家人莫名烦躁、失眠多梦、体虚乏力,家里总感觉“不清爽”,电器偶尔失灵,宠物焦躁不安。
王强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拿着记录的本子找到张大山:“大山,这不对劲啊。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问题户’?还都扎堆在这几个片区?”
张大山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地址,眉头紧锁。他体内法力恢复了七成左右,但连续处理了几户之后,也感到有些疲惫。更重要的是,随着处理数量的增加,他愈发清晰地感受到,这些散布的秽气,其核心特质与之前李先生家那个布包上的同源,阴冷、秽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黏腻感。
“不是巧合。”张大山沉声道,“这些秽气同根同源,像是从同一个地方散播出来的。”
“同一个地方?”王强吓了一跳,“难道是有人故意投毒?投……投这种‘阴气毒’?”
“比投毒更麻烦。”张大山没有过多解释,“强子,你把所有反映问题的住户地址在地图上标出来。”
王强立刻照做。当密密麻麻的标记点出现在城市地图上,尤其是集中在城西偏南一片老工业区附近的几个住宅区时,一个模糊的轮廓隐约浮现——这些受到影响的住户,似乎围绕着某个中心点,呈不规则的放射状分布。
“老潘,你看这个分布……”张大山在灵台中与潘舜交流。
“嗯……秽气散布,受风向、水流、地脉乃至人气流动影响,然其源头必是秽气最浓之处。”潘舜的意念扫过地图,“观此分布,秽气核心,当在……此处。”
张大山的目光顺着潘舜的指引,落在了地图上被几个问题小区环绕的一片区域——那是一个已经废弃多年的老化工厂,以及与之相邻的、同样早已停用的城西货运站。
“化工厂……货运站……”张大山若有所思。这两个地方,一个曾经堆积化工原料,一个曾经南来北往货物繁杂,本身就容易积聚阴秽之气,若是被“影蚀”利用,改造成散播秽气的据点,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必须去源头看看。”张大山下定决心。这种零敲碎打的入户清理,治标不治本,而且效率太低。只有端掉源头,才能彻底解决这片区域的麻烦。
他没有告诉王强具体计划,只说自己要出去实地勘察一下。他将腰包里的符箓清点了一遍,补充了足够的“护身阳符”和“清心符”,又将那柄用布裹着的杀猪刀小心塞好。想了想,他把那副屏幕有裂痕的幽冥识别仪眼镜也戴上了,尽管它时灵时不灵,但或许在寻找能量源时能提供一些帮助。
废弃的化工厂和货运站占地面积很大,外围是破损的围墙和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张大山选择从相对僻静的货运站侧方,找到一个破损的墙洞钻了进去。
货运站内空旷无人,杂草丛生,废弃的仓库和站台如同巨大的钢铁骨架,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斑驳诡异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味。
一踏入这片区域,张大山就感到一股比居民区内浓郁数倍的秽气扑面而来,仿佛无形的薄雾笼罩着整个场地。灵台内的潘舜立刻传来警示:“秽气浓度剧增,凝神戒备。”
张大山默默运转体内法力,在周身布下一层微弱的防护,同时透过那副破眼镜警惕地观察着。眼镜屏幕上的画面不断闪烁,雪花点密集,但在某些瞬间,他能看到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灰黑色的能量流,如同有毒的触须,缓缓向着四周扩散。
他沿着铁轨向货运站深处走去,越往里走,那股阴冷秽浊的感觉就越发强烈。脚下的杂草都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
“注意左前方,那座最大的仓库。”潘舜突然提示。
张大山抬头望去,那是一座红砖砌成的老旧仓库,窗户大多破损,大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而眼镜的视野中,那座仓库仿佛是整个秽气场的中心,大量的灰黑色能量正从仓库的门窗缝隙中不断逸散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仓库大门,侧耳倾听,里面寂静无声。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铁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空旷的仓库内回荡。
仓库内部空间极大,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木质货箱和破损的机械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更加清晰的、带着腥甜的腐朽气息。光线从高处的破窗照射下来,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也清晰地映照出空气中那几乎肉眼可见的、翻涌的灰黑色秽气。
而在仓库最中央,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几样东西!
一个用黑色石头垒砌的、简陋却透着邪异的小型祭坛!祭坛上插着几面绘制着扭曲符文的黑色小旗,旗面无风自动,缓缓摇曳,每摇曳一下,就有一股浓郁的秽气散发开来。祭坛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类似李先生家那种暗红色布包的碎片,以及一些辨认不出原貌的、干瘪的动植物残骸。
“果然是‘影蚀’的手笔!”张大山心中一凛。这祭坛,分明就是一个人为设置的、持续散播秽气的源头!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阴冷的声音突兀地在仓库角落里响起:
“看来,就是你这只小老鼠,最近在到处坏我们的好事?”
张大山猛地转头,只见角落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穿着灰色布袍、身形干瘦的中年男人。他面色灰败,眼神阴鸷,周身缭绕着与祭坛同源的、凝练的秽气,手中还把玩着一枚漆黑如墨的骨片。
“你们‘影蚀’,到底想干什么?”张大山握紧了腰间的杀猪刀柄,沉声问道。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人身上的能量波动不弱,远超之前遇到的那些小喽啰。
“干什么?”灰袍人嗤笑一声,声音如同夜枭,“净化这个污浊的世界,收集散逸的‘养分’,还需要向你解释吗?你身上的气息……有点意思,纯净的血肉,带着点……令人讨厌的阳刚之气,正好拿来喂养我的‘宝贝们’!”
话音未落,灰袍人猛地将手中黑色骨片往地上一摔!
“咔嚓!”
骨片碎裂,一股浓稠如墨的黑烟瞬间爆开,黑烟中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和嘶鸣!紧接着,数道黑影如同利箭般从黑烟中射出,直扑张大山!
那赫然是几只体型硕大、通体漆黑、眼睛冒着红光的尸鼬!它们动作迅捷,爪牙闪烁着幽光,口中喷吐着带有腐蚀性的秽气!
“小心!此乃以秽气与尸毒喂养的邪物,爪牙剧毒,秽气可污法器灵光!”潘舜急声提醒。
张大山心头一紧,不敢怠慢。他脚下立刻踏出“踏冤蹬恨”步法,身形如柳絮般飘忽,险险避开最先两只尸鼬的扑击。同时右手并指如剑,法力催动,一道“破邪咒”的金光射向第三只尸鼬!
“噗!”
金光击中尸鼬,那尸鼬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身上冒起一股黑烟,动作明显一滞,但并未倒下,反而更加凶戾地扑来!
“威力不够!”张大山暗骂一声,知道自己的法力强度和咒法熟练度还是不足。他且战且退,不断以“破邪咒”、“驱邪印”抵挡,但尸鼬数量多,速度又快,一时间竟被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只能凭借步法周旋。
那灰袍人站在祭坛旁,阴恻恻地笑着,似乎并不急于亲自出手,像是在欣赏猎物垂死挣扎。
“不能纠缠下去!”张大山知道自己的法力支撑不了太久持久战。他眼神一厉,瞅准一个空档,左手迅速从腰包摸出三张“阳炎符”,看也不看便向尸鼬最密集的方向甩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阳炎,燃!”
三张符箓瞬间爆开,化作三团炽热的金色火焰,虽然范围不大,但至阳至刚的气息正是这些秽气邪物的克星!
“吱——!”
被阳炎灼烧的尸鼬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秽气被大量净化,动作顿时迟缓下来。
趁此机会,张大山终于得以喘息。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目光瞬间锁定了祭坛旁的灰袍人,以及那座不断散发秽气的祭坛!
“毁掉祭坛!”潘舜的意念传来。
张大山毫不犹豫,体内恢复不多的法力疯狂涌动,全部灌注向右臂!他低吼一声,并未拔出杀猪刀,而是将法力凝聚于指尖,凌空急速勾画!这一次,他画的并非“缚灵咒”,而是潘舜近期指导他练习的、更具破坏力的 “破煞斩邪符” !
以血为引,以神为笔,以法力为墨!
一道复杂无比、闪耀着刺眼金红色光芒的血色符箓在空中瞬间成型!虽然依旧能看出几分生涩,但那蕴含的破邪煞气,却让远处的灰袍人脸色骤变!
“敕!”
张大山并指向前猛地一挥!
金红色符箓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往无前的凌厉气势,撕裂弥漫的秽气,直射那座黑色祭坛!
“你敢!”灰袍人又惊又怒,急忙挥手打出一道浓厚的秽气黑盾试图阻挡!
“轰——!!!”
金红符箓与秽气黑盾猛烈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将仓库内的尘土和杂物尽数掀起!
血色符箓终究更胜一筹,撕裂了黑盾,残余的力量狠狠轰击在祭坛之上!
“咔嚓……轰隆!”
黑色石垒的祭坛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崩裂声,随即在一声闷响中轰然垮塌!那几面黑色小旗瞬间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祭坛被毁,弥漫在仓库内、乃至向外扩散的秽气仿佛失去了源头,剧烈地翻涌、震荡起来,然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消散!
“噗!”祭坛被毁,气机牵连之下,灰袍人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而那些失去秽气支撑的尸鼬,也如同被抽走了力量般,动作变得僵硬、迟缓,最终瘫倒在地,化作缕缕黑烟消散。
“小辈!我记住你了!坏我‘播种’大计, ‘影蚀’绝不会放过你!”灰袍人怨毒地瞪了张大山一眼,身形一晃,竟化作一股黑烟,如同鬼魅般向着仓库破损的后窗遁去!
张大山法力耗尽,脸色苍白,想要追击已是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逃走。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看着眼前一片狼藉、但秽气正在快速消散的仓库,心中却没有多少轻松。
“播种大计……”他回味着灰袍人临走时的话。难道,这种散播秽气的行为,对他们而言,仅仅是在“播种”?他们到底想收获什么?
这一次,他端掉了一个源头,似乎暂时解决了一片区域的问题。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冰山一角。“影蚀”的阴影,依旧笼罩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并且,因为他的这次行动,对方已经注意到了他。
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