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裂面,死亡的寒意如同实质,瞬间攫住了张大山的心脏。那只由精纯怨念凝聚的灰白色鬼手,指甲尖锐如刀,带着护士灵体无尽的悲愤与守护某物的疯狂,已然笼罩了他头顶的天空!避无可避,挡无可挡!伤疲交加的他,甚至连再次催动那微弱金光的力量都提不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
“操!当爷是摆设吗?!”葫爷的怒吼声如同炸雷。
悬浮在半空的阴沉木葫芦乌光骤然暴涨,原本与护士灵体本体僵持的吞噬之力猛地一收,旋即以一种更为狂暴、更为集中的方式,化作一道凝实的乌黑光柱,后发先至,悍然撞向那只拍向张大山的鬼手!
轰!
并非实质的巨响,而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剧烈碰撞!
乌光与灰白怨气如同水火相交,爆发出无声的冲击波。检查室内本就散落一地的杂物被这股力量狠狠掀起,撞向墙壁,发出噼里啪啦的乱响。冰冷的寒意与葫爷那带着山匪蛮横的吞噬之力四处激荡。
鬼手剧烈扭曲、波动,明显黯淡了几分,拍下的势头为之一滞。
但葫爷也因此付出了代价。它为了救援张大山,强行分心他顾,本体对护士灵体的压制瞬间减弱。那护士灵体发出一声凄厉尖啸,身形暴涨,更多的灰白怨气如同触手般缠绕向葫爷的本体乌光,试图反过来侵蚀吞噬它。
“呃啊……妈的,这娘们劲儿真大!”葫爷闷哼一声,乌光闪烁不定,显然在承受巨大的压力。“把头!快!爷顶不了太久!”
这短暂的阻滞,为张大山争取到了宝贵的生机!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一个狼狈的侧滚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鬼手残余力量的拍击范围。阴冷的气流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带走一片温热,留下刺骨的冰寒。肋下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差点直接晕过去。
他强撑着单膝跪地,一只手死死按住肋下,另一只手撑住地面,大口喘息,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大山!静心!引酒壶英魄之气护体!”潘舜急促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直取柜中之物!那必是其怨核或执念寄托!毁之或可破局!”
武圣酒壶!张大山猛地醒悟。他一直靠着酒壶的暖意稳定心神,却忘了主动引导其力量。他立刻凝神,意念沉入腰间酒壶,那股温润却炽烈的“英武不屈”之意如同被唤醒的忠勇之士,轰然爆发,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强行驱散了侵入体内的阴寒,暂时压下了伤处的剧痛和气血的翻腾。
虽然力量并未恢复,但那股源自精神层面的不屈与勇毅,让他重新稳住了心神,眼神再次变得锐利。
他目光死死锁定墙角那个半开的铁柜。就是现在!
“葫爷!撑住!”
张大山低吼一声,不再犹豫,如同扑食的猎豹,再次冲向铁柜!这一次,他的步伐虽然依旧因伤势而显得有些踉跄,但眼神坚定,一往无前。
护士灵体发出了绝望而疯狂的尖啸,它想要再次阻拦,但葫爷拼着灵性受损,乌光死死缠住它的本体,让它无法再分心他顾。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怨气触手,将周围的墙壁抓出一道道深刻的、冰霜凝结的痕迹。
张大山冲到铁柜前,不顾锈蚀尖锐的边缘划破手掌,猛地将柜门完全拉开!
柜子里堆放着一些早已腐败的纱布、文件袋,而在最深处,一个以黑布包裹、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方形物体,正静静躺在那里。识别仪视野中,那团黑暗、凝聚、充满了痛苦与扭曲生命能量的核心,正是此物!
他毫不犹豫,伸手将其抓了出来。入手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载寒冰,那股阴寒怨毒的气息顺着手臂直冲脑海,试图侵蚀他的意志。但此刻有武圣酒壶的英魄之气护体,这股侵蚀被牢牢挡在了外面。
他迅速扯开包裹的黑布。里面露出的,是一个老旧的、木质相框。相框里,是一张黑白合影。照片因年代久远和怨气侵蚀而有些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是几名穿着旧式护士服的年轻女子,站在医院门口的合影。而其中一名护士的脸庞,被某种锐器狠狠划花了,划痕深刻,几乎将整张脸毁去。相框的玻璃上,还沾染着几片早已干涸发黑的、疑似血迹的斑点。
就在相框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那正在与葫爷缠斗的护士灵体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悲鸣!它的身形剧烈扭曲,灰白色的光芒明灭不定,气息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
“果然!此物便是其执念根源!”潘舜喝道,“毁去相框,或可散去其部分怨力!”
如何毁?用拳头砸?他现在的力气恐怕连这老木头相框都砸不烂。用纯阳血?代价太大,而且他此刻气血两亏,一滴纯阳血都可能让他直接倒下。
他的目光扫过相框中那张被划花的脸,又看向那疯狂挣扎、充满痛苦与怨恨的灵体。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或许……不必毁掉。”张大山深吸一口气,忍着相框传来的冰冷刺痛,将其高高举起,正对着那护士灵体,运起体内残存的一丝气力,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喝道:
“看看!看看这个!这就是你被困在这里的原因吗?!为了这张被毁掉的脸?为了这无法释怀的怨恨?!”
护士灵体的动作猛地一僵,空洞的眼眶“望向”相框,那无尽的怨气似乎出现了一丝凝滞。
潘舜立刻明白了张大山的意图:“善!攻心为上!大山,尝试引导,化解其执念!此乃上策,功德亦最厚!”
张大山继续喝道,声音带着武生酒壶赋予的、不容置疑的刚正之气:“尘归尘,土归土!害你之人早已不在,困住你的,是你自己的心!放下这怨恨,方能得解脱!”
“呜……呜呜……”护士灵体不再疯狂攻击,而是开始剧烈地颤抖,发出断断续续、更加悲切痛苦的哭泣声。那哭声不再充满攻击性,而是充满了无尽的委屈、悲伤和……一丝迷茫。
缠绕着葫爷的怨气触手明显松动了许多。葫爷趁机猛吸几口,乌光稳定下来,但它也察觉到了灵体的变化,没有继续强攻,只是保持着威慑。
“有门!”葫爷叫道,“把头,再加把劲!这娘们好像听进去了!”
张大山见状,心知机会来了。他放缓了语气,但仍带着那股刚正之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是谁划花了你的脸?是谁让你如此痛苦,宁愿化作厉鬼徘徊于此,也不愿离去?”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向灵体靠近,手中依旧高举着那个相框。
护士灵体随着他的靠近,微微瑟缩了一下,但并没有攻击。它抬起模糊不清的脸,似乎是在“看”着相框中那个被划花的自己,又像是在透过相框,看向遥远的过去。
一段破碎、充满痛苦情绪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玻璃渣,强行涌入张大山的脑海(更多是潘舜以神魂之力辅助感知并转述):
……一场混乱……医疗纠纷?一个失控的家属……疯狂的咆哮……“都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她!”……一只挥舞的、拿着某种尖锐器械的手……剧痛……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流下……镜子里被划破的、鲜血淋漓的脸……无尽的羞辱、愤怒、绝望……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最后倒在血泊中,冰冷……无人察觉……怨念与这废弃之地结合……徘徊……哭泣……
画面支离破碎,但核心情绪清晰无比:无辜受难,容颜被毁,含冤而死,怨念不散。
张大山心中了然。这是一个悲剧的受害者,怨气虽重,但根源并非主动害人,而是极致的痛苦与不甘。
他叹息一声,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悲悯:“我明白了。你受了委屈,遭遇了不公。但害你之人,早已受到应有的惩罚(或已不在人世),你的痛苦,不该由其他无辜者来承受,更不该让你自己永世沉沦于此。放下吧,我助你解脱。”
说着,他不再高举相框,而是将其轻轻放在地上。然后,他手掐了一个潘舜临时传授的、最简单的安魂法印,虽然无力引动天地灵气,但配合着他此刻真诚的悲悯之心和武生酒壶的英魄正气,竟也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安抚灵魂的波动。
“尘归尘,土归土,恩怨已了,执念可消……我以地府阳间行走之名,允你安息,引你入轮回……”
他低声诵念着,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那护士灵体怔怔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相框,周身的怨气开始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灰白色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那凄厉的哭泣声,也渐渐变成了细微的、仿佛释然的啜泣。
最终,在张大山安魂法印的引导下,护士灵体化作点点微弱的白光,如同萤火虫般,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那承载了无数痛苦记忆的相框,静静躺在地上,表面的阴寒气息也减弱了大半。
几乎在灵体消散的同时,张大山脑海中的地府App震动了一下。
【任务结算:净化“哭泣护士”怨灵(非天罡凶魂)。评定:乙中。奖励功德点:300点。】
【检测到宿主成功以“慈悲超度”方式处理事件,额外奖励功德点:50点。】
【当前功德点:355点。】
“总算……结束了。”张大山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强烈的虚弱感和伤处的剧痛再次袭来,让他身体一晃,差点栽倒。他连忙扶住旁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嘿嘿,350点功德!虽然没吞成,但这买卖划算!”葫爷乌光一卷,将地上那个相框也吞了进去,“这玩意儿还有点残余怨念,爷带回去慢慢消化,不能浪费。”它灵性消耗也不小,乌光显得有些黯淡,但语气依旧兴奋。
“善哉。”潘舜的声音带着赞许,“大山,你此番临机应变,以悲悯之心化解怨戾,而非一味强攻,深合我道‘渡厄修行’之本意。虽险象环生,然收获颇丰,于你心性亦是磨砺。”
张大山苦笑一下,收获是不少,但半条命也快搭进去了。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阿亮,走过去探了探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只是眉宇间缠绕着一股黑气,那是被怨气侵体和极度惊吓的后遗症,需要时间调养。
他拿出自己那屏幕碎裂、彻底罢工的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了看阿亮掉在一旁、同样黑屏的手机。直播间最后的混乱,他无从得知,但可以想象。
此地不宜久留。他强撑着将阿亮背起,这简单的动作又让他肋下一阵钻心的疼。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开了这间充满悲伤记忆的检查室,离开了这座吞噬生命的废弃医院。
回到出租屋,将阿亮放在客厅沙发上,张大山自己也几乎虚脱。他处理了一下自己崩裂的伤口,又给阿亮灌了点温水,后者依旧昏迷不醒,但脸色稍微好看了点。
第二天中午,阿亮才悠悠转醒。他眼神先是迷茫,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占据,猛地坐起,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吓得浑身发抖。
“你醒了?”张大山端着杯水走过来,脸色依旧苍白。
阿亮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是……是你!昨晚……那个医院……那个护士!还有……那个会飞的葫芦!我都看见了!我都看见了!你不是普通人!你救了我!”
他的话语无伦次,但眼神充满了后怕与感激。
张大山平静地看着他:“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差点把命搭进去。以后,还做这种直播吗?”
阿亮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满是悔恨:“不做了!再也不做了!太吓人了!那是真的……都是真的……直播间的人还说我演得好……他们根本看不见……”他语带哭腔,“谢谢你,大哥,谢谢你救了我……我……我以后老老实实找个厂上班……”
张大山点点头,没再多说。他相信经过这次生死考验,阿亮会彻底远离那个危险的世界。
送走千恩万谢、保证守口如瓶的阿亮后,张大山看着地府App里那355点功德,以及依旧需要温养的杀猪刀、亟待疗愈的身体,还有虎视眈眈的“影蚀”、“伶魂”等威胁,感到任重道远。
但经过这一夜,他对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对“渡厄修行”的含义,有了更深的理解。不仅仅是缉凶赚功德,更是在这阴阳失衡的世间,尽可能地去化解一份怨,救赎一个魂。
他盘膝坐下,开始运功疗伤。前路依旧艰险,但他必须尽快恢复,因为下一个挑战,或许就在不远处。城北法场口的刽子手·张,还有那诡谲的“伶魂”本体,都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