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藓灵!”
那灰衣男人的惊叫还带着颤音,张大山已经无暇细品其中的恐惧。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从树洞里钻出来的玩意儿攫住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清晰的形体,就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影,人立着,勉强能看出个猿猴的轮廓,但肢体扭曲得不像活物。两点猩红的光在应该是头部的位置亮着,里面只有暴戾和冰冷。它一出来,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冻住了,吸进肺里带着刺骨的寒意,连旁边那棵千年槐树的叶子,都诡异地静止了。
这玩意儿的气息,比七号楼墙里那小姑娘凶戾十倍不止!张大山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在打颤。
几乎在守藓灵扑来的同时,他腰间的黑葫芦跟发了疯一样震动起来,不再是之前的警惕和排斥,而是一种饿鬼见到满汉全席般的疯狂渴望!那意念简单粗暴——“吃!吃了它!”
“操!”张大山骂了一句,连滚带爬地躲开那带着腥风的利爪虚影。原先站的地方,泥土像是被泼了强酸,嗤嗤作响,冒着黑烟。
守藓灵一击落空,猩红的目光死死锁住他手里的桃木盒,还有他这个人。
就在这时,旁边那灰衣的动了!他像只狸猫,悄无声息地绕过来,戴着暗金色手套的手直抓张大山握着盒子的左手!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张大山一直防着他呢!手腕一翻,盒子换到右手,左手的杀猪刀想都没想就劈了过去!
“铛!”
金属碰撞的声音刺耳。灰衣人手套坚硬异常,但也被刀上传来的煞气震得手臂一麻。
这下可好,两人交手的动静彻底点燃了炸药桶。
“唳——!”
守藓灵发出一声能刺破耳膜的尖啸,双臂一张,身上那浓墨般的阴气猛地炸开,化作几十条扭曲的、活蛇一样的黑色触手,劈头盖脸地朝两人抽了过来!一时间,林子里阴风怒号,光线都暗了几分。
张大山头皮发麻,手里的杀猪刀舞得跟风车一样,拼命格挡。“噗噗噗!”煞气与阴气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每挡一下,手臂都像被大锤砸中,震得他气血翻腾,伤口更是钻心地疼。脚下也不敢停,踩着杂乱无章的步子,拼命躲开那些想要缠上来的触手。这玩意儿沾上一点,估计魂都得被扯掉半条。
那灰衣人也不好过,他的手套能挡住实体攻击,但那无孔不入的阴气却让他疲于应付。身上一层微弱的白光闪烁不定,与阴气对抗着,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冷水滴在烧红的铁板上。他暂时也顾不上抢盒子了。
场面彻底乱了套。守藓灵疯了一样攻击所有能动的东西,张大山和灰衣人一边抵挡这无差别的攻击,一边还得互相提防,眼神交错间都是狠厉。
张大山心里叫苦,他身上带伤,气力不济,再耗下去,迟早得交代在这儿。而腰间的葫芦震得他腰都快麻了,那股吞噬的欲望强烈得几乎要控制不住。
“妈的,死就死了!”他把心一横,不再压制葫芦,反而分出一丝心神引导它,同时故意用肩膀硬扛了一道擦过来的阴风,让另一道细些的触手扫过了黑葫芦!
“嗡——!”
就像往烧红的油锅里倒了瓢水,黑葫芦瞬间爆了!葫芦口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形成一个微小的黑色旋涡!
那道触手碰到漩涡,像是冰雪遇上烈阳,瞬间崩碎,化作一股精纯的黑气,被葫芦贪婪地吞了进去!这还没完,那吸力竟顺着触手与守藓灵本体的联系,反向蔓延了过去!
“嗷?!”守藓灵发出一声怪叫,带着惊怒。它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流失!它想收回触手,但那吸力粘稠霸道,死死咬住不放!
灰衣人看到这景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失声道:“那葫芦…什么邪门东西?!”
张大山精神一振!有用!他立刻改变打法,不再一味躲闪,反而开始主动往触手多的地方凑,引导守藓灵的攻击去“喂”葫芦!
“嗤嗤嗤嗤——!”
一条接一条的阴气触手被黑葫芦吞噬、扯断!守藓灵变得更加狂暴,攻击越发猛烈,但那猩红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丝本能的忌惮。它的阴气是它的根本,被这么吞,它也肉疼!
黑葫芦表面的幽光越来越亮,原本那些细密的裂纹处,甚至开始流淌出如同黑色水银般的光泽。葫芦本身好像也微微胀大了一圈。器灵传来的意念只剩下最原始的贪婪,“吃!更多!”。它像个无底洞,疯狂汲取着这千年阴灵积累的力量。
张大山能感觉到葫芦的力量在暴涨,反馈回来的煞气也让他操控起来更得心应手。但他也隐隐觉得,葫芦快到极限了,那意念变得混乱、饱胀,甚至有点“晕乎乎”的感觉。
不能再吞了!得想办法跑!
他眼角余光扫过还在疯狂攻击却有些束手束脚的守藓灵,又瞥了一眼被葫芦惊住、暂时忘了动手的灰衣人,心里冒出一个险到极点的念头。
他脚下故意一个趔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倒不全是装的),握着桃木盒的右手也随之一松,露出了破绽。
“机会!”灰衣人果然上钩,贪念压过了对葫芦的惊惧,再次如饿狼般扑来!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盒子的电光石火间,张大山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右手猛地收回,不仅躲开,反而把盒子往前一送,正好送到灰衣人扑来的路径上!
与此同时,守藓灵的几条触手,也因为灰衣人这不管不顾的前冲,恰好扫到了他!
“你阴我!”灰衣人脸色剧变,想退已经来不及了!
“噗噗噗!”
几条阴气触手像毒蛇一样死死缠住了他的手臂和腰身!浓郁的阴气疯狂侵蚀他周身的白光,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灰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脸上瞬间蒙上一层骇人的青黑,动作彻底僵住,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成了粽子。
就是现在!
张大山眼中凶光一闪,不再管那被守藓灵重点照顾、拼命挣扎的灰衣人,也强行切断了黑葫芦和守藓灵之间那近乎失控的吞噬连接(葫芦传来一阵不满又撑得慌的闷响)。他榨干身体里最后一点气力,双腿发力,猛地向后一跃,目标不是别处,正是那棵巨大的槐树树干下面!
他记得那里有几片之前打斗时掉落的、包裹“赤阳丹”的油纸!
守藓灵极其厌恶这东西!
他落地,不顾形象地抓起那几片沾满泥污的油纸,团成一团,运起体内残存的气力,混合着黑葫芦反馈来的最后一丝精纯煞气(葫芦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了,正全力消化那庞大的阴气),用尽全身力气,把这团不伦不类、却又蕴含至阳与极阴矛盾气息的玩意儿,狠狠砸向守藓灵那庞大的身躯,以及它身后那幽深的树洞!
“嗤——!!!”
剧烈的反应爆发开来!像是冷水泼进热油锅,又像是两种剧毒物质混合!至阳药气、阴寒煞气、守藓灵的纯阴之气,三者疯狂冲突、爆炸!
守藓灵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咆哮!它庞大的身躯剧烈扭曲、翻滚,周身的阴气变得紊乱不堪,那两点猩红的光芒都黯淡、闪烁起来。尤其是有一丝混合气息溅射进了树洞深处,守藓灵像是被戳中了要害,发出一声尖锐到变调的悲鸣,整个灵体都剧烈地收缩、膨胀,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溃散!
趁它病,要它命?不,张大山现在只想趁它乱,赶紧逃命!
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在腿上,朝着林外发足狂奔!怀里的桃木盒被他死死搂在胸前,仿佛搂着全世界。
腰间的黑葫芦,在发出一声满足到极点、又疲惫到极点的、如同饱嗝般的“嗡”声后,表面的所有光芒瞬间内敛,剧烈的震动戛然而止,变得死沉死沉,所有的灵性都仿佛缩回了最深处,陷入了某种深度的、消化性的沉睡。
张大山什么都顾不上了,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还有身后远远传来的、守藓灵虚弱而暴怒的嘶吼,以及那个灰衣人脱困后,充满无尽怨毒的咒骂。
他不敢回头,不敢停歇,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在昏暗的山林里拼命穿梭,树枝刮破了衣服,荆棘划伤了皮肤,他都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出去!带着这东西跑出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身后那些可怕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他才敢扶着一棵歪脖子树停下来,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淌下,滴进泥土里。左肩的伤口已经麻木,眼前阵阵发黑,浑身脱力。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那个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桃木盒,又摸了摸腰间那沉甸甸、毫无反应的黑葫芦,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最终只化作一个扭曲的、却带着无比释然的表情。
他做到了。从那个鬼地方,从那个可怕的守藓灵和神秘灰衣人手里,硬生生把这救命的玩意儿抢了出来。葫芦也吃了顿饱的,虽然现在睡死了过去。
他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腰,辨认了一下方向。城市的方向,有隐约的灯火。
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那点灯火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沉重,但心里却莫名地踏实了一些。
山林重归寂静,只是那寂静里,似乎还残留着不甘的余韵,和某种冰冷的、记恨上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