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聚义厅的废墟里,张大山背靠着焦黑的木柱,几乎虚脱。左肩伤口的刺痛依旧,但那股要命的、冰锥搅动般的刑伐煞气侵蚀感,确确实实消失了。黑葫芦安静地悬在腰间,触手温润,传递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感和血脉相连的亲切。
“把头……歇……”那新生的器灵传来懵懂而疲惫的意念,随即沉寂下去,似乎刚才吞噬然气、纳灵成型消耗了它绝大部分灵性。
张大山没力气纠正它的称呼,只是用意识轻轻回应了一下。他此刻的身体状况极差,外伤失血,元气因精血损耗和连番折腾而亏空,脑袋一阵阵发晕。但比身体更沉重的,是压在心头的时间。
他挣扎着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他毫无血色的脸。
时间:凌晨三点四十七分。
功德点:105。
这个数字像催命符一样钉在他的视网膜上。距离天亮,距离系统自动扣除丙拾柒的每日维系费用,只剩下两个多小时!
一百点!他必须在寅时(凌晨3-5点)结束前,挣到救命的100功德点!否则,丙拾柒就会……
他不敢想下去,强忍着眩晕和身体的抗议,点开了地府App。指尖因为脱力和焦急而微微颤抖。
任务列表冰冷地刷新着。
【紧急:城南废弃纺织厂“劳作残影”扰民(重复)。难度:低。奖励:功德30点。状态:待接取。】
【长期:清除“厕鬼”影响。难度:极低。奖励:功德15点。状态:待接取。】
【调查:城西公墓区域异常魂力波动。难度:中。奖励:功德80点。状态:待接取。】
【缉拿:逃窜怨魂“赌鬼”(编号拾玖)。最后定位:城北“快活林”地下牌坊周边。难度:中。奖励:功德120点。状态:待接取。】
纺织厂和厕鬼,奖励太低,远水救不了近火。城西公墓,80点,接近,但“调查”任务变数太大,寅时结束前能否完成并结算是个未知数。赌鬼,120点,足够,而且有了最后定位!“缉拿”意味着战斗,以他现在的状态,无疑是火中取栗。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赌鬼”任务上。这是唯一一个奖励足够、目标明确、理论上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的任务。风险极高,但他似乎没有选择。
去,可能九死一生;不去,丙拾柒十死无生。
“妈的……拼了!”张大山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丙拾柒消散。黑风寨的险都闯过来了,还怕一个赌鬼?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气力,同时沟通腰间的黑葫芦。葫芦传来温顺的回应,内里有序流转的煞气可以被引动,但能调动多少,威力如何,他心里也没底。这新得的法宝尚未熟练,而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他咬咬牙,点向了“赌鬼”任务的接取按钮。
【截取成功:缉拿逃窜怨魂“赌鬼”(编号拾玖)。请尽快前往最后定位区域。注意:目标具备一定迷惑性与逃遁能力。】
接取任务后,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跄着下山。黑风寨所在的老鸹岭本就偏僻,这个时间点,荒山野岭,哪里有什么黑车?他只能靠着两条腿,沿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外走。
每走一步,左肩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虚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他只能靠着一股“必须赶到快活林”的信念强行支撑。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空已泛起一丝极淡的灰白,寅时快要过去了!他终于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相对熟悉的城北郊区,看到了远处那片鱼龙混杂、以地下赌坊和小旅馆闻名的“快活林”区域的模糊轮廓。
时间不多了!
他加快脚步,冲进那片狭窄、潮湿、弥漫着劣质烟酒和垃圾酸腐气味的巷道。根据App上最后的定位提示,赌鬼的活动范围就在这片错综复杂的巷弄深处。
他加持了身上最后一张清心符,勉强抵御着环境中弥漫的杂乱晦气,同时凝神感应着周围的能量波动。黑葫芦对怨魂煞气有着天然的敏感,在他的催动下,葫芦微微震动,指向左侧一条更加阴暗、堆满垃圾桶的死胡同。
在那里!
张大山屏住呼吸,握紧了杀猪刀,小心翼翼地靠近。
胡同尽头,一个穿着邋遢西装、身形虚幻、双眼赤红闪烁着贪婪光芒的男性怨魂,正对着一面污秽的墙壁,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差一点,就差一点……翻盘,我能翻盘……押大,全部押大!”它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赌瘾执念和败亡怨气,能量强度确实不弱。
这就是“赌鬼”!
似乎感应到生人靠近,尤其是张大山身上那纯阳气息和法器的威胁,赌鬼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锁定张大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挡我财路?!把你的运气!你的阳气!都给我!”它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怨气旋风,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若是平时状态完好,张大山对付它虽需费些手脚,但不成问题。可此刻,他伤疲交加,动作慢了何止一拍!
眼看怨气旋风就要及体,那冰冷的恶意几乎冻僵他的思维。张大山瞳孔一缩,拼命催动黑葫芦!
“嗡!”
葫芦口黑光一闪,一道凝练的煞气如黑色匹练般射出,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怨气旋风上!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油脂,赌鬼发出的怨气被轻易撕裂、消融!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虚幻的身体瞬间黯淡了大半,显然受创极重!
黑葫芦的威力,远超预期!
但这一下,也几乎抽干了张大山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点精神和法力。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全靠意志力死死撑着。
赌鬼受此重创,凶性被恐惧取代,它尖叫一声,不敢再战,化作一缕几乎看不见的轻烟,就要往墙壁缝隙里钻,试图逃遁!
不能让它跑了!跑了就前功尽弃!
张大山心中大急,想再催动葫芦,却感觉神魂一阵刺痛,葫芦只是微微震动,却无法再发出有效的攻击。他咬牙,将最后的力量灌注到手中的杀猪刀上,猛地向前一掷!
“噗!”
蕴含煞气的杀猪刀带着破空声,并非斩向赌鬼,而是精准地钉入了它想要钻入的那道墙壁缝隙前!刀身自带的煞气形成了一道短暂的屏障,阻断了毒鬼的逃路!
赌鬼撞在煞气屏障上,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逃遁之势戛然而止。
就在这电光火火之间,地府App的缉拿功能自动触发——对于被重创且失去逃遁能力的目标。一道无形的束缚力场笼罩了赌鬼,瞬间将其压缩、收拢。
【缉拿成功:怨魂“赌鬼”(编号拾玖)已捕获。奖励功德点120已发放。】
【当前功德点:225。】
成了!
几乎在提示出现的同时,东方天际,第一缕晨光刺破了黑暗,寅时正式结束,天亮了!
张大山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额发,脸色苍白如纸。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左肩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
但看着手机上那变成“225”的功德点,他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弧度。
救下来了……丙拾柒,今天救下来了……
他瘫坐在肮脏的巷子里,感受着晨曦微光慢慢驱散巷中的黑暗,也仿佛驱散了他心中积压的阴霾。虽然身体疲惫欲死,虽然老潘依旧沉寂,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他再一次从绝境的边缘爬了回来。
他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一点力气,挣扎着爬起来,拔回杀猪刀,步履蹒跚地朝着租住的小屋方向走去。他现在急需休息、食物和处理伤口。
回到那间简陋的出租屋,他先查看了角落里那团微弱、依旧处于重度创伤状态的绿色光点——丙拾柒。功德点充足,它暂时无虞。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他胡乱吃了点之前买的干粮,又艰难地给自己换了药,最后几乎是用爬的,倒在了床上,瞬间就被无尽的疲惫和睡意淹没。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是:钱……凶宅试睡那五千块,得找发小拿了……还有,得想办法搞点真正补元气的东西……
这一夜,他透支得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