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点达到565,像是一颗定心丸,暂时缓解了张大山心头的焦灼。但他很清楚,这点“家底”在真正的凶魂面前,依旧单薄。寻找王老头,挖出刽子手·张的根脚,是行动前不可或缺的一环。
城北法场口片区,如今已是一片混杂着待拆迁老楼和新开发小区的区域。岁月的痕迹在这里格外分明,一边是印着巨大“拆”字的斑驳墙壁和狭窄巷弄,另一边则是拔地而起的崭新楼盘,玻璃幕墙反射着冷硬的光。
张大海没有直接去传闻中阴气最重的法场口核心旧址,那无异于黑夜里的灯塔。他先在周边相对热闹的街巷转悠,目标明确:寻找那些看起来上了年纪、可能在此居住多年的老人,尤其是下棋、喝茶、聚在小区门口闲聊的。
他先是在一个老式剃头摊子前,花了十五块钱理了个发,顺势跟老师傅搭话。
“老师傅,手艺真不错。您在这片干很多年了吧?”
老师傅拿着推子,手法娴熟,话却不多:“嗯,小三十年喽。”
“那您肯定知道不少这片的旧事。我听说,以前法场口那边,有个姓王的老爷子,他家祖上好像跟旧法场有点关系,您有印象吗?”
老师傅手上动作没停,从镜子里瞥了张大山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审视:“打听这个干嘛?”
“哦,我是做地方民俗研究的,想收集点老故事。”张大山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
“王老头啊……是有这么个人,挺犟。早几年搬走了,好像是他儿子闺女给接走了,具体去哪儿了,不清楚。”老师傅说完,便闭口不言,专心剃头。
线索断了。张大山也不气馁,这种打听本就如大海捞针。
接着,他又在一个街角的小卖部门口,买了包烟,跟坐在门口摇扇子的老板娘聊了会儿。老板娘倒是健谈,但对“王老头”没什么印象,反而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法场口闹鬼的传闻,什么半夜听到铁链声、看到无头人影之类的,添油加醋,真假难辨。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这种漫无目的的寻访中流逝。夕阳西斜,给破旧的街区镀上一层残破的金色。张大山走得腿脚发酸,左臂的酸胀感也愈发明显,却一无所获。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改天再来时,目光扫过路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专卖各种老旧五金、刀具和农具的铺子。铺子门脸很小,里面黑黢黢的,堆满了锈迹斑斑的物件,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爷子,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就着最后的天光,仔细地用油石打磨着一把旧柴刀的刀刃。
那专注的神情,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让张大山心中一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老爷子,磨刀呢?”张大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
老爷子头也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布满老茧的手指稳稳地握着刀柄,在油石上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
张大山打量了一下铺子里的东西,大多是些废弃或半废弃的铁器,带着浓重的岁月痕迹。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铺子最里面一个落满灰尘的玻璃柜台,里面似乎放着几件不一样的东西——不是工具,反而像是……一些形状古怪、带着暗沉色泽的金属残片,甚至有一两个像是旧枪的零件。
这不是个普通的五金店。
他心中念头飞转,决定换个方式。他没有再问“王老头”,而是指着老爷子手里正在打磨的柴刀,问道:“老爷子,您这手艺真好。我看您这铺子里,老物件不少,有年头了吧?”
老爷子这次终于抬了抬眼皮,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了张大山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磨刀:“混口饭吃。年头是有,都是些没人要的破烂。”
“破烂也得看是什么破烂。”张大山笑了笑,看似随意地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有些破烂,沾过血,见过煞,就不是一般的破烂了,您说是不是?”
磨刀的声音骤然停顿。
老爷子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此刻精光四射,再无半点浑浊,紧紧盯住张大山:“小伙子,你什么意思?”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张大山知道赌对了。这老爷子,就算不是修行中人,也绝对是知情人,甚至可能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他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老爷子,我没恶意。我姓张,最近遇到点‘麻烦’,跟法场口那边有关。听说这片以前有位姓王的老爷子,知道些旧事,特来寻访,想求个指点,避避祸端。”
他刻意模糊了“麻烦”的性质,但点出了“法场口”和“避祸”,这对于了解内情的人来说,含义不言而喻。
老爷子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那目光像是要把他从里到外刮一遍。随后,他放下柴刀,拿起脚边一个油腻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浓茶。
“王老头?哼,那是我堂哥。”老爷子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他搬去城南儿子家了,享清福去了。这破地方,就剩我这个老棺材瓤子守着这点祖业。”
张大山心中一震,强压住激动:“那……关于法场口,关于以前那位……‘张姓’的行刑人,您知道多少?”
老爷子眯起眼睛,重新打量张大山,目光在他缠着布条的左手(掩饰左臂不适和可能的煞气残留)和腰间不起眼的黑葫芦上停留片刻。
“你小子……身上沾着点不干净的东西,还有点……别的味儿。”老爷子语气莫测,“看来你不是瞎打听。进来吧,外面说话不方便。”
他站起身,佝偻着背,掀开挂在门上的旧布帘,示意张大山进店里。
店铺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铁锈、机油和一种陈年老木的味道。空间逼仄,到处堆满了杂物。老爷子摸索着拉亮了一盏昏黄的白炽灯,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
“坐。”他指了指一个用轮胎和木板搭成的简易凳子。
张大山依言坐下,感觉像是坐在了一个小型历史博物馆兼废品站里。
“我们家,祖上三代,都在法场口边上开铁匠铺,兼着给官家打制、修缮些……刑具。”老爷子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所以,对那里面的门道,清楚得很。”
张大山屏住呼吸。
“你说的那个姓张的刽子手,我记得。我爷爷那辈人还给他打过鬼头刀。”老爷子眼神飘忽,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那人……是个狠角色。不是对别人狠,是对自己狠。据说他每次行刑前,都要沐浴斋戒,独处三日,行刑时心无杂念,只当是送人一程,从不折磨犯人,力求一刀断头,干净利落。”
这和张大山预想中凶神恶煞的形象有些出入。
“那他怎么会……”
“怎么会变成凶魂?”老爷子嗤笑一声,带着点嘲讽,“因为他杀的人里,有不该死的。”
“不该死的?”
“冤死的,或者罪不至死的。”老爷子叹了口气,“前朝末年,世道乱,官府也乱。有时候为了交差,或者得罪了人,随便安个罪名就拉去砍了。那张刽子手,他认死理,他觉得官府判了,就是该杀。可后来,他发现自己砍的人里,可能有冤屈。他那套‘公正刑伐’的信念,动摇了。”
“据说,有一次,他砍了一个读书人,后来证明那读书人是被诬陷的。从那以后,他就有点魔怔了。再后来……好像是他亲手处决了一个他认定‘罪大恶极’的仇人,结果那仇人临死前诅咒他,说他‘持刀不公,枉裁善恶,必遭刀兵反噬,永世不得超生’。”
“之后没多久,他就死了。怎么死的,说法不一,有说是病死的,有说是意外。但他死后,法场口就不太平了。都说他化成了厉鬼,比以前更偏执,但凡他觉得‘有罪’的,不管是人是鬼,他都要管,都要‘刑伐’。”
老爷子看着张大山,目光深邃:“小伙子,你要是被它盯上,要么是你身上有它觉得‘该杀’的怨气、血债,要么……就是你碍着它‘行刑’了。”
张大山背后渗出冷汗。自己身上有没有血债?处理灵异事件,诛灭邪祟,算不算?至于碍着它行刑……难道它还在法场口那片区域,继续它那扭曲的“执法”?
“老爷子,那……有什么办法能对付它吗?或者,它有什么弱点?”
“弱点?”老爷子沉吟片刻,“它执着于‘刑伐’,这是它的力量来源,也是它的束缚。它的鬼头刀,是它的核心。另外,它生前信守的一些规矩,死后可能也会遵守。比如……它从不对‘无罪之人’先出手,至少,在它自己的判定里是这样。”
“无罪之人……”张大山咀嚼着这个词。在它那套扭曲的正义观里,如何才算无罪?
“还有,”老爷子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我爷爷说过,那张刽子手,每次行刑后,都会在法场边一棵老槐树的树洞里,塞一枚铜钱,说是给亡魂的买路钱,求个心安。那棵老槐树,早就不在了,旧址大概就在现在那片待拆迁区的中心位置。如果还有什么东西能牵动它的执念,或许……跟这个有关。”
老槐树,铜钱,买路钱……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张大山脑海中飞速组合。他好像摸到了一点脉络。
“多谢老爷子!您这些话,可能救了我的命!”张大山站起身,郑重地道谢,并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老爷子看了一眼钞票,没拒绝,只是挥挥手:“走吧走吧,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那东西,凶得很,你自己小心。”
张大山再次道谢,退出了这间昏暗的铺子。街外已是华灯初上,夜风带着凉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隐没在阴影中的小店,心中充满了感激。这位守着自己“祖业”的老爷子,提供的线索远比想象中更有价值。
刽子手·张的执念核心、它的行为逻辑、可能的弱点,甚至一个关键的“信物”线索——老槐树下的铜钱。
接下来,他需要好好消化这些信息,结合潘小红的知识,制定一个详尽的计划。是时候,考虑动用那460点功德,请一位“绿色巡游”来助阵了。
城北法场口的夜,似乎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