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旧货摊主的任务,张大山心里像是煮开了一锅粥,既有对线索的渴望,也有对未知凶险的忐忑,还夹杂着一点“终于可能要有进账”的小激动。他没敢立刻就去敲那胡家老宅的门——以他目前这走路都感觉脚下发飘的状态,万一里面是个暴躁老哥级别的恶灵,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先回了趟出租屋,进行了一番“战前准备”。所谓准备,其实就是翻出那些廉价买来的朱砂和黄纸,开始他的“灵魂画符”之旅。他凝神静气,努力忽略掉精神力不济带来的那种类似熬夜三天后的眩晕感,一笔一画地在糙黄纸上勾勒。成符时,那光芒微弱得像是劣质充电器上的指示灯,闪一下就熄火了。
“唉,一分钱一分货啊。”张大山看着桌上那几张勉强算是成了的安魂符和镇邪符,叹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低配版”灵符收好,又摸了摸怀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感觉前途一片灰暗。“老潘,你说咱们这行,有没有五险一金,带薪病假啊?”
“哼,黄白之物,修行障碍!心无旁骛,方得大道!”潘天师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充满“古人风骨”。
张大山撇撇嘴,决定不跟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古董争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问题。
休息到傍晚,感觉四肢百骸那股酸软无力感稍微缓解了一些,他再次背上他那标志性的吉他包(里面塞着杀猪刀和新鲜出炉的低配符箓),朝着老街尽头的胡家老宅进发。
越是靠近那老宅,周围的环境就越是安静,仿佛声音都被那斑驳的青砖院墙给吸走了。那棵探出墙头的歪脖子老枣树,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张大山总觉得那扭曲的枝干像是一只准备抓人的鬼手。
他没急着敲门,职业病似的,决定先绕着老宅外围转一圈,观察一下“敌情”,同时戴上了那副能见鬼的土味墨镜。
刚沿着墙根走了没几步,忽然,一个冰冷、刻板的电子女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您已进入监控区域,请注意行为规范。”
“我靠!”张大山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墨镜甩出去,心脏砰砰狂跳,手下意识就摸向了吉他包里的杀猪刀。还以为是什么邪祟的索命魔音呢!
他惊魂未定地四处张望,才发现墙角高处挂着一个崭新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摄像头。原来是这玩意儿!
老宅的主人家,看来是被之前的灵异现象搞怕了,科技驱鬼都用上了。张大山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刚才的反应有点丢份儿。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低声嘟囔,“规范,规范,我这就很规范……”
他调整了一下心态,继续他的“潜行”观察。但没走多远——
“您已进入监控区域,请注意行为规范。”
又一个摄像头!
张大山脖子一缩,感觉自己像个准备入室行窃的毛贼。这家人是装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吗?
他只好尽量贴着墙根,利用墙壁的阴影和偶尔突出的砖块做掩护,动作变得鬼鬼祟祟起来。一边躲监控,一边还得透过墨镜观察老宅上空的阴气,忙得不亦乐乎。
在幽冥光谱视野下,老宅上空笼罩着一层稀薄但异常纯粹的灰白色阴气。这阴气不像猪笼潭那般污浊暴戾,反而带着一种哀婉、清冷的气息,如同月光下的薄雾,主要集中在老宅的内院方位,缓缓流动。
“气息清冷,怨而不戾,似是女子阴魂,且年代不近。”潘天师的声音带着分析的口吻,“观其气韵流转,并无强烈攻击性,更像是一种……执念的徘徊。”
听到“怨而不戾”、“并无强烈攻击性”,张大山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只要不是见面就开打的凶煞,那就有得谈。他最怕的就是那种二话不说直接冲上来拼命的。
好不容易躲开几个摄像头,完成了一圈“战术侦察”,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经人,然后走到老宅正门,抬手敲响了那扇沉重的老旧木门。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面容憔悴、眼带警惕的老太太探出头来。
“你找谁?”老太太声音沙哑。
“婆婆您好,”张大山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又可靠,“是前面街口摆摊的那位陈老爷子让我来的。听说您家里……最近有点不太平?我懂点这方面的土法子,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他心里默默补充:主要是为了那打折的黑葫芦和可能的辛苦费。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几下,似乎有些犹豫,但听到是摊主老陈介绍的,戒备心稍减,又看他虽然年轻但眼神还算正,不像那些油滑的江湖骗子,这才叹了口气,把门拉开些:“进来吧。”
院子比外面看着要宽敞些,但透着一种破败冷清的感觉。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抽闷烟,眉头拧成了疙瘩,应该就是老太太的儿子。还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躲在男人身后,怯生生地看着张大山这个陌生人。
“妈,这谁啊?”中年男人站起身,疑惑地问。
“前面老陈介绍来的,说能看看咱家的事。”老太太解释道。
男人皱了皱眉,上下打量着张大山,显然也对这年轻人的“道行”表示怀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又蹲回去继续抽烟,愁云惨雾笼罩着一家子。
张大山没急着询问,而是再次悄悄调整墨镜,仔细观察院子。那灰白色的阴气在院内更加清晰,尤其是在通往内院月亮门的方向,气息更为浓郁。他还注意到,院子角落的一些杂物摆放似乎有些凌乱,像是被人无意中碰乱过。
“婆婆,大哥,能具体说说,是怎么个不太平吗?”张大山收回目光,问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开始叙述,内容和摊主说的差不多:主要是晚上,尤其是子时前后,经常能听到内院那边有隐隐的女人哭声,声音不大,但特别瘆人。有时候早上起来,会发现客厅或者厨房的一些小物件,比如杯子、凳子,位置变了。最让他们害怕的是小孙子,最近老说夜里醒了,看见一个穿白衣服、长头发的阿姨在院子里飘,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我们也请过人来看了,”男人闷声补充道,语气带着疲惫和一丝被骗的愤怒,“和尚念经,道士画符,钱花了不少,当时好像消停两天,没过多久又照样!真是……唉!”他重重叹了口气,充满无奈。
张大山一边听,一边默默感应。根据描述和他的观察,这邪祟确实不像有太大恶意,更像是在……刷存在感?或者,是在试图传达什么信息?
“我能去内院看看吗?”张大山提出请求。
老太太和男人对视一眼,有些犹豫。内院更加老旧,平时他们自己都很少去。
“就在门口看看,不进去。”张大山保证道。
男人最终点了点头,领着张大山走到通往内院的月亮门前。门扉虚掩着,里面是一个更小的庭院,杂草丛生,一间主屋门窗紧闭。
站在月亮门口,张大山感觉那灰白色的阴气更加明显了,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旧书籍和灰尘混合的味道。他凝神感知,试图捕捉更清晰的意念。
隐约地,一丝极其微弱的、充满悲伤和迷茫的情绪波动传入他心间。没有言语,只有一种仿佛迷失方向、不知该去往何处的彷徨。
就在这时,跟过来的那个小男孩突然扯了扯他爸爸的衣角,小手指着内院主屋的窗户,小声说:“爸爸……那个白衣服阿姨……刚才就在那窗户后面看我们……”
男人脸色一变,赶紧把儿子搂紧,紧张地望向那扇窗户。
张大山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去,墨镜视野里,只见那扇窗户后面,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影子,倏地一下消失了!
不是攻击,更像是……被发现后的躲藏?带着点……害羞?
张大山心中一动,有了个初步的想法。他示意男人带孩子和老太太稍微退后,自己则从吉他包里取出那张效果最弱的安魂符。他没有激发,只是将符箓轻轻放在月亮门的门槛上,像一个无声的问候。
“我没有恶意。”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内院,轻声说道,尝试着用意念传递友好,“只是这家人请我来看看。如果你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或者需要帮助,可以告诉我。”
院内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杂草的沙沙声,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
等待了片刻,没有任何明显的回应。那灰白色的阴气依旧缓缓流淌,没有攻击,也没有接纳的表示。
张大山知道,急不来。这种滞留的魂灵,沟通需要耐心和契机,就跟谈恋爱似的……呃,虽然他也没谈过。
他退回外院,对老太太和她儿子说:“婆婆,大哥,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住在这里的这位……确实没有太大恶意,更像是有什幺心事未了。我可能需要点时间,试着跟它沟通一下。今晚我能不能就在外院借个地方坐坐?看看晚上情况会不会更明显些。” 他心里盘算着,这“加班”不知道能不能算进后续的报酬里。
老太太和男人见他说话在理,不像之前那些夸海口拍胸脯的人,而且愿意留下来观察,心里倒是多了几分信服,连忙答应,给他搬了把竹椅,还倒了杯热水。
夜幕彻底降临,老宅内外一片寂静,只有那个冰冷的电子女声偶尔响起:“您已进入监控区域……” 每次都能把沉浸在对符沉思中的张大山吓一哆嗦。
他坐在竹椅上,闭目养神,灵觉却如同张开的网,小心地覆盖着整个院落,同时还要分神留意哪个角落会突然冒出监控提示,精神可谓是高度“分裂”。
不知过了多久,约莫子时左右,一阵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女子啜泣声,果然从内院方向幽幽传来。声音飘忽,充满了哀伤,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人心里发毛。
张大山立刻睁开眼,没有贸然行动,只是静静聆听,试图分辨那哭声中的情绪。是冤屈?是思念?还是别的什么?
同时,他注意到,放在月亮门槛上的那张安魂符,边缘似乎微微卷曲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抚摸过。
它注意到了符箓,但没有破坏,甚至……有点好奇?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张大山心里稍微踏实了点。看来这趟活儿,或许真有和平解决的可能。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感知内院动静,试图与那白衣魅影建立初步联系时,他没有察觉到,在外院角落那片监控死区的阴影里,一丝与老宅灰白阴气截然不同的、极其隐晦的黑色气息,如同潜藏的毒蛇,悄然扭动了一下,又迅速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