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滩暗红色的污渍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昏黄的路灯下诡异地蠕动着,边缘不断扩张,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锈气。四周的低语啜泣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人紧贴着他的耳朵呢喃,声音里充满了怨毒、诱惑与无尽的悲伤,疯狂地冲击着他的心神。
若是数月前,张大山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但此刻,经历多次生死搏杀的他,心志早已坚毅如铁。灵台之中,潘舜神魂清辉绽放,如同一盏定魂明灯,将那些无形的精神侵蚀尽数挡在外面。
“凝神静气,此为幻惑之术,乱人心智!”潘舜的声音带着凛然之意,“此‘域’诡异,非天然形成,似有人为布设之痕迹,然其手法……粗陋而暴戾,充满了杂驳不纯的怨念。”
张大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他右手紧握怀中阴沉木葫芦,左手法诀暗掐,体内那微弱却精纯的法力开始流转,混合着一丝纯阳血气,在指尖凝聚。
“吱嘎——”
“吱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老旧木器摩擦的声音,突兀地从街道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随着这声音,四个矮小的、模糊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它们的身形看起来像是孩童,但动作僵硬诡异,如同提线木偶。待它们稍微走近,借着那昏黄摇曳的路灯光,张大山才看清,那根本不是活人,也不是孩童!
那是四个用粗糙白纸糊成的纸人!脸上用猩红的颜料画着夸张而诡异的笑脸,两点腮红如同滴血,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大山。它们抬着一顶同样是用纸扎成的、缩小版的轿子,轿子也是惨白色,上面贴着歪歪扭扭的剪纸符文。
纸人抬纸轿,吱吱呀呀,朝着张大山的方向缓缓而来。每靠近一步,周围的低语啜泣声就响亮一分,那几滩“血迹”也蔓延得更快,几乎要连接到一起,形成一条阻碍他前路的污秽之径。
“纸傀术?”张大山心中一凛,瞬间联想到档案馆内那些融合了“伶魂”残念的凶戾纸傀。但眼前的这些纸人,气息更加阴森诡异,带着一种浓郁的、来自坟茔荒冢的腐朽死气,与“伶魂”的扭曲魂念截然不同。
“非是‘影蚀’路数。”潘舜迅速判断,“此乃更为古老邪门的‘阴童送葬’邪术!以夭折孩童或横死之人的残魂怨念为引,附着于特制纸人之上,形成送葬队伍,凡被其盯上者,便会被其强行‘送入’阴曹地府!此术阴毒,需尽快破之!”
就在潘舜话音未落之际,那四个抬轿的纸人猛地加快了速度,吱嘎作响地朝着张大山冲来!它们脸上的猩红笑容在灯光下扭曲放大,空洞的眼眶里仿佛有黑色的漩涡在旋转。那顶纸轿的帘子无风自动,隐约露出里面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一股强大的、带着强制“送葬”意味的规则之力,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缠绕上张大山,要将他拖拽向那顶诡异的纸轿!
“哼!魑魅魍魉,也敢班门弄斧!”张大山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他脚下步伐一变,不再是寻常步法,而是蕴含“踏冤蹬恨”真意的特殊步罡!
一步踏出,脚下那蔓延过来的暗红污渍仿佛被烙铁烫到,发出“嗤嗤”的轻响,蔓延之势骤然一滞!
同时,他一直扣在左手的法诀猛然向前点出!指尖那点微弱的金红光芒骤然亮起,虽不耀眼,却带着一股破邪镇煞的纯阳正气!
“阳炎,破邪!”
并非高深咒法,只是最简单的阳气运用,但在此刻,由身负纯阳血气、且心志坚定的张大山使出,却产生了奇效!
金红光芒如同利箭,射向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纸人!
“噗!”
纸人的胸膛被瞬间洞穿,留下一个焦黑的窟窿。它前冲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那猩红的笑容扭曲了一下,发出一种类似孩童哭泣又像夜枭啼鸣的尖锐嘶鸣,整个纸躯剧烈颤抖起来,体表萦绕的阴森死气如同沸水般翻滚。
然而,这纸人竟未被一击摧毁!它只是停滞了一瞬,便带着胸口焦黑的窟窿,和其他三个纸人一起,再次悍不畏死地冲来!那顶纸轿中传出的吸力也猛然增大!
“寻常阳气难以瞬间瓦解其核心怨念!”潘舜急道,“需以金戈煞气或至阳之火破其根本!”
金戈煞气?杀猪刀正在温养,远水难救近火!至阳之火?他哪里去弄?
电光火石间,张大山目光扫过周围,猛地瞥见路边绿化带里一块半埋着的、边缘锋利的碎瓷砖!
来不及多想,他一个侧滑步避开纸人合围,弯腰抄起那块碎瓷片!瓷片边缘锐利,带着泥土和烧制后的燥烈之气!
“以此物暂代金锋!葫爷,助我!”张山大吼一声,将体内法力疯狂灌入手中瓷片,同时催动怀中阴沉木葫芦!
“瞧好吧您呐!”葫爷早已按捺不住,乌光一闪,一股精纯的吞噬之力并非向外,而是顺着张大山的手臂缠绕上那块普通的碎瓷片!霎时间,那粗糙的瓷片边缘竟隐隐泛起一层极其淡薄的乌黑光泽,散发出一种混合了法器吞噬特性与金石器物锋锐煞气的奇异波动!
“破!”
张大山将这块经过“附魔”的临时法器,狠狠掷向那个胸口已被他击伤的纸人!
“嗤啦——!”
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蕴含着葫爷吞噬之力的瓷片,如同热刀切牛油,轻而易举地撕裂了纸人的躯体,并将其中的核心怨念瞬间搅碎、吞噬!
那纸人连惨叫都未能发出,瞬间化作一团扭曲的白纸,然后无火自燃,化作一小撮灰烬飘散。
一击得手,张大山精神大振!他如法炮制,身形在四个纸人(现在只剩三个)和那顶诡异的纸轿之间快速穿梭,“踏冤蹬恨”步法让他总能间不容发地避开攻击,同时不断捡起路边的碎石、断枝,经由葫爷短暂“附魔”后,化作一道道索命的利刃,投向剩下的纸人!
“噗!噗!噗!”
接连三声轻响,剩下的三个抬轿纸人也步了第一个的后尘,在蕴含着破邪之力和吞噬之力的临时“法器”攻击下,纷纷化作灰烬。
四个纸人湮灭,那顶无人抬负的纸轿猛地一颤,轿帘剧烈摆动,里面传出一声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尖锐嘶吼,随即轿身也开始扭曲、变形,仿佛要自行消散。
“想跑?”张大山眼神一冷,岂容这邪术源头逃脱?他并指如剑,将体内残余的法力与最后一丝纯阳血气逼出,在身前凌空划出一道简化的“破邪符”,狠狠印向那顶纸轿!
“敕!”
金红色的符印光芒大放,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撞在纸轿上!
“轰——!”
纸轿彻底爆开,化作漫天飞舞的、燃烧着的纸屑,其中蕴含的那股强制“送葬”的规则之力和浓郁的怨念,被葫爷趁机大口一吸,吞噬殆尽。
随着纸轿的毁灭,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被打破。远处隐约的车流声重新传入耳中,路灯的光芒也恢复了正常的亮度。地面上那几滩暗红色的污渍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退,最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街道,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宁静,只剩下张大山略显急促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淡淡的纸灰和焦糊味。
他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几乎消耗一空的法力和一阵阵袭来的虚弱感,右臂的旧伤也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险境后的冷静与思索。
“此‘阴童送葬’邪术,布置仓促,威力不足十一。”潘舜的声音带着分析后的凝重,“然其出现于此,绝非偶然。似是……专为试探于你。”
“试探?”张大山眉头紧锁,“谁会试探我?‘影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回想起那纸轿散发出的、与档案馆纸傀截然不同的腐朽死气,以及潘舜提到的“更为古老邪门”。难道除了“影蚀”和已知的天罡凶魂,还有别的势力在暗中窥伺?
“今日之事实在蹊跷。”张大山看着手中那块已经失去乌光、变回普通的碎瓷片,心中疑云密布,“那栋别墅有古怪,回家的路上又遇上这诡异的‘送葬’……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更深的漩涡。中介员的身份或许能提供一时的掩护,但真正的风暴,恐怕才刚刚开始酝酿。
他没有在原地久留,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快步向出租屋走去。今夜,他需要尽快恢复,因为明天,还有新的挑战在等着他——无论是王强口中的“大单”,还是这隐藏在平静生活下的汹涌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