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缝隙后传来的沙哑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档案馆内尚未完全平息的杀伐之气。
“等你……多时了。”
张大山身形骤然定住,离那扇虚掩的铁门仅三步之遥。他胸口微微起伏,先前破阵的消耗与身上新增的伤口都在发出尖锐的警告。头顶的阴沉木葫芦乌光流转,葫爷的意念带着未尽的凶戾与一丝警惕传来:“把头,门后头的‘味儿’冲鼻子!又腥又锈,比外面这些纸片子邪性多了!”
灵台之中,潘舜的警示同步响起,语调沉凝:“小心,此獠气机与这‘百傀凶煞阵’根脉相连,乃是主阵之人。其修为深湛,煞气内敛,不可力敌,寻隙速退!”
张大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他没有后退,也并未立刻前冲,目光锐利如鹰,试图穿透门缝后的黑暗。同时,他藏在身后的手,已悄然从破损的衣袋里摸出仅存的几片定魂藓,迅速按在左臂最深的伤口上,一股清凉之意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
“影蚀的待客之道,就是先用这些破纸烂片招呼人?”张大山声音平稳,带着刻意为之的嘲讽,既是试探,也是为自己争取宝贵的回气时间,“怎么,你们煞费苦心把我引来,就为了在这破档案馆里当个不敢露面的门神?”
“呵呵……”门后的沙哑笑声如同夜枭啼鸣,带着令人齿冷的戏谑,“牙尖嘴利。能破我‘百傀凶煞阵’,算你有几分本事,难怪能屡次坏我‘影蚀’好事,夺我圣物‘定魂藓’。”
话音未落,铁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向内打开了大半,露出了门后更为深邃的景象。那是一个向下的楼梯口,更浓郁的阴冷气息裹挟着陈年尘埃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扑面而来。一个身着暗色服饰的身影,模糊地立在楼梯上方的阴影里,只能隐约看出一个消瘦的轮廓,但那股如同实质的压迫感,让张大山周身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几分。
“若非马面甲柒叁那个废物提供了些有趣的‘消息’,我等还真未必能在此地‘恭候’你这位地府大红人。”沙哑声音再次响起,话语中的信息却让张大山心头剧震!
马面甲柒叁!果然与他们有染!
“甲柒叁在哪儿?”张大山沉声问道,脚步微微前移半分,全身肌肉紧绷如弓。
“一个失了价值的弃子,下场何须多问?”沙哑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漠然,“倒是你,张大山,身负地府契约,却不知用了何种秘法,神魂根基远比寻常契约者稳固……此事若在地府传开,不知你那‘外包合伙人’的身份,还坐不坐得稳?”
他话语中虽未直接点破潘舜的存在,但那意有所指的“秘法”和“神魂根基”,却让张大山与灵台中的潘舜同时一凛!此人感知极其敏锐,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只是无法确定具体缘由。
“放你娘的罗圈屁!”葫爷率先按捺不住,乌光暴涨,一道凝练的吞噬之力如同黑色箭矢,悍然射向门内的阴影!“爷看你就是欠吞!”
然而,那道吞噬黑箭在射入黑暗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阴沉木器灵……暴殄天物。”沙哑声音带着一丝不屑,“跟了个不上台面的主子。”
就在此时,张大山动了!对方知晓甲柒叁,且似乎对他的状态有所怀疑,今日绝难善了,必须先发制人,创造脱身之机!
他脚踩禹步,身形如离弦之箭前冲,右手并指如剑,体内残余法力混合着一缕纯阳血气,在指尖凝聚出一点微弱的金红光芒,直点那阴影中人!这是潘舜所授的一式“破邪指”,意在逼对方现身或格挡,露出破绽。
面对这凝聚全力的一指,阴影中人似乎轻笑了一声,一只干瘦、肤色呈现出不健康青灰色的手掌从袖中探出,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灰黑色的邪异气流,不闪不避,直接抓向张大山的指尖!
“嗤!”
指爪相交,竟发出如同烙铁遇冰的异响!
张大山只觉一股阴寒、滑腻且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力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而上,整条右臂瞬间传来刺骨冰寒与针扎般的剧痛!他指尖那点金红光芒剧烈闪烁,几乎瞬间溃散。
“是南洋尸煞爪!不可硬拼!”潘舜在灵台中疾喝。
张大山借力后仰,脚下“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才勉强卸去那股巨力,稳住身形。右臂垂在身侧,微微颤抖,一股灰黑之气盘踞在指尖,正不断试图向上侵蚀,整条手臂都传来麻木之感。
“啧,还掺着一丝纯阳之气?倒是稀罕,可惜太弱,救不了你的命。”沙哑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若你只有这点能耐,那今日,便留下吧。你的魂魄,还有你这具有点特殊的身体,会是上好的‘材料’。”
随着他话音落下,门后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潮水般向外涌动,更加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了整个通道。后方,那些被葫爷击溃但并未完全失去活性的纸偶碎片,也开始微微颤动,受到核心气机牵引,要重新凝聚。
前有强敌,后路将断!
张大山面色凝重到了极点,左肩旧伤隐隐作痛,右臂新伤困扰,法力消耗大半,形势危如累卵。
“老潘,葫爷,准备拼命!”他在心中低吼,准备不惜代价,催动可能损伤根基的秘法。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震动声,突兀地从张大山的裤袋里传来!
是那部屏幕有裂纹、功能不稳的地府App手机!
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让门内阴影中的身影动作微微一顿,那涌出的黑暗也滞涩了刹那。
张大山也是一愣,下意识地心念一动。手机自动从裤袋中飞出,悬浮在他面前。屏幕上,裂纹纵横的界面不再是熟悉的App图标,而是闪烁着极其紊乱的、毫无规律的彩色噪点,仿佛信号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干扰,同时发出那种持续的、低沉的“呜嗡”声。
“地府的玩意儿?”沙哑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疑不定,“在这种地方怎么会……”
他的话音未落,手机屏幕上的彩色噪点骤然凝聚,猛地爆开一团极其刺眼的白光!
这白光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光芒,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能量脉冲,伴随着一股混乱、无序,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古老威严的意念,如同风暴般席卷向门内的黑暗!
“呃啊!”
那阴影中人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周身萦绕的邪异气息竟被这白光冲击得剧烈翻腾,仿佛被投入滚烫的冰块!他探出的那只青灰手掌上,灰黑色气流瞬间黯淡、溃散。
就连张大山身后的通道里,那些正在试图重新凝聚的纸偶碎片,被这白光余波扫过,也瞬间失去了所有活性,彻底化为真正的废纸。
这变故发生得电光火石!
张大山虽不明所以,但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逃生窗口!
“走!”
他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禹步全力施展,向着来时的路疾驰而去!葫爷化作一道乌光,瞬间没入他怀中。
门内的阴影似乎被那奇异白光所慑,气息紊乱,未能立刻追击。只有那沙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与一丝难以置信,从后方隐隐传来:
“混乱规则?!时空扰流?!这不可能……张大山!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无用!”
声音在空旷的档案馆内回荡,但张大山的身影已如青烟般消失在密集的档案架深处。
片刻后,他冲破档案馆大门的封印,重新回到外界昏暗的天光下,毫不停留,认准一个方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疾掠而去。
直到确认无人追踪,拐入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他才背靠潮湿的墙壁,大口喘息起来。右臂的灰黑之气仍在缓慢蔓延,左肩伤口也隐隐作痛,但总算暂时脱离了绝境。
他拿出那部恢复平静,屏幕依旧布满裂纹的手机,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与困惑。
“老潘,刚才那是……”
灵台之中,潘舜沉默了片刻,方才凝重开口:“非是地府常规通讯手段……那白光中的意念,混乱而古老,似触及了某种本源规则。此物……恐非简单联络工具那般简单。”
葫爷也心有余悸地插话:“把头,刚才那一下,爷感觉像是……像是有什么极古老、极庞大的东西,隔着万水千山,不小心打了个嗝,正好喷了那孙子一脸!”
张大山看着手机,再回想那沙哑人影失态惊叫出的“混乱规则”、“时空扰流”,心中疑云密布,如坠雾中。
地府配发的这个破手机……到底是什么来头?这次异常是福是祸?
而“影蚀”寻找与“刽子手·张”相关的卷宗,究竟所为何事?
马面甲柒叁,到底泄露了多少信息?
危机虽暂解,但更多的谜团与更大的威胁,已如浓重阴云,沉沉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