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隔绝了视线,但隔绝不了那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邪异气息。女人哄孩子的呢喃声断断续续,夹杂着那仿佛直接响在脑海深处的、若有若无的婴儿啜泣,在这昏暗的楼道里编织成一张诡异而惊悚的网。
张大山没有立刻强行破门。他后退半步,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调整呼吸。左肩的旧伤因刚才那邪灵的精神冲击和此刻高度紧张的情绪而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状态远未恢复。
“潘天师,看清了吗?”他在心中急问。
“看清楚了。”潘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非是寻常孤魂野鬼,更非执念自然所化。此乃‘子母凶煞’之雏形!那邪灵狡诈,借丧子母亲悲痛欲绝、执念滔天之际,以其精血魂念为温床,寄居于孩童玩偶之中,行‘鸠占鹊巢’之事。它不仅汲取母体生机,更在扭曲此地认知,试图将这片区域化为它的‘巢穴’!”
“子母凶煞?”张大山心头一凛,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一股凶戾。
“嗯。母执念不散,为‘子’提供庇护与力量源泉;‘子’邪灵凶戾,反哺母体扭曲的‘存在感’,使其坚信‘子’仍存活。二者相依,戾气共生。若待其彻底成型,不仅能害其至亲,更能波及周遭,凡有幼子之家,皆可能受其侵扰,窃取生机!吴老二之失踪,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潘舜的话让张大山脊背发凉。这邪灵的目的不仅仅是盘踞于此,它还在成长,在扩张!
“那现在怎么办?强行进去,我怕那女人……”张大山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那女人虽然被邪灵操控,但本身是个可怜人。
“需以雷霆手段,切断‘子’与‘母’之间的联系,至少暂时隔绝!而后全力对付那邪灵本体!寻常符箓恐难奏效,需以至阳至刚之力,冲击其核心!”潘舜迅速给出方案,“你可绘制【破妄清心符】,尝试唤醒那妇人一丝清明,至少让她不再阻挠。同时,准备【纯阳辟邪咒】的符胆,配合葫芦器灵,直攻那玩偶!”
“【破妄清心符】?【纯阳辟邪咒】?”张大山快速回忆着潘舜之前传授的符箓知识,这两种都属于较高阶的符法,以他现在的状态和材料,绘制起来极为困难,且成功率不高。
“别无他法。此獠已成气候,寻常手段难伤其根本。或可尝试以你纯阳血为引,增强符效,但需谨慎,莫要过度损耗元气。”
就在张大山权衡利弊,准备先退回楼下找个地方绘制符箓时,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后面,没有女人的脸,只有一片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黑暗。那黑暗之中,一对纽扣眼睛反射着楼道里微弱的光,冰冷地“注视”着他。
是那个玩偶!
它……自己“走”到门后来了?
紧接着,一个语调怪异,混合着女人沙哑嗓音和某种尖锐童声的声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叔叔……你为什么要打扰我和妈妈……爸爸不要我们了……你也要来抢走妈妈吗……”
这声音仿佛带着无形的魔力,钻进耳朵,搅得人心神不宁。楼道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低了几度。
“把头!小心!这玩意儿在耍花招!”葫爷在背包里发出警告,葫芦身微微震动,散发出吞噬的欲望。
张大山眼神一凝,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这邪灵主动现身挑衅,说明它要么有恃无恐,要么就是被潘舜说中,正处于某种关键时期,不能被打扰!
他不再犹豫,猛地咬破刚刚结痂的右手中指,殷红的血珠瞬间沁出。他也顾不上寻找朱砂黄符,直接以指代笔,以血为墨,在空中急速虚画起来!
法力混合着珍贵的纯阳血气,在空中勾勒出【破妄清心符】复杂而玄奥的线条,散发出微弱的赤金色光芒。
“天地清明,破妄见真!心魔退散,灵台自清!敕!”
他低喝一声,手腕一抖,那由纯阳血绘制的虚符化作一道流光,瞬间穿过门缝,射入屋内的黑暗之中!
“啊——!”
屋内立刻传来了那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充满了痛苦和一丝……短暂的清明?紧接着是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有效!
张大山趁此机会,一脚踹开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客厅里一片狼藉,家具东倒西歪。那个女人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呜咽,眼神时而疯狂,时而流露出短暂的迷茫和恐惧。而她之前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玩偶,此刻却不在她身边。
玩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正中央的餐桌上。
它的纽扣眼睛不再是单纯的反射光,而是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闪烁着幽幽的、怨毒的红光。那缝制的嘴角,咧开了一个极其夸张、几乎延伸到耳根的弧度,露出里面似乎用红线缝出的、密密麻麻的“牙齿”!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玩偶的身上,开始渗出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和怨气。整个客厅的力场变得极其狂暴和混乱,墙壁上开始浮现出扭曲的、如同孩童涂鸦般的暗红色痕迹。
“坏……叔叔……你弄疼妈妈了……”玩偶发出那种混合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你要……留下来……陪我们……”
话音未落,那玩偶猛地从桌子上弹起,速度快得惊人,化作一道黑影,带着刺耳的尖啸,直扑张大山的面门!它所过之处,阴风惨惨,空气中都留下了淡淡的血色轨迹!
“来得好!爷等你多时了!”
不等张大山吩咐,葫爷猛地从背包中窜出,悬浮在半空,葫芦口爆发出强大的吞噬之力,对准了扑来的玩偶邪灵!
然而,这一次,那邪灵似乎早有准备。它在空中猛地一扭,一股浓郁的血色怨气从它体内爆发,竟然暂时抵挡住了葫爷的吸力!同时,它张开那布满“利齿”的嘴,一道尖锐无比、足以震碎普通人耳膜的灵魂尖啸猛地爆发开来!
“吼——!”
这声尖啸不仅针对张大山,更是无差别地攻击着范围内的一切生灵!
张大山闷哼一声,虽有潘舜守护灵台,依旧感到神魂一阵剧烈震荡,眼前发黑。而地上那个本就精神不稳的女人,更是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七窍之中竟然渗出了丝丝血迹,眼看就要魂飞魄散!
“不好!它想鱼死网破,连宿主都要一起毁掉!”潘舜疾呼。
张大山强忍不适,知道不能再留手了。他猛地将体内残存的所有法力,连同又一口喷出的纯阳血,混合着无比的决绝,全部灌注向空中的葫爷!
“葫爷!吞了它!!”
得到张大山的全力支持,葫爷本体乌光大盛,葫芦口传来的吸力骤然增强了数倍不止!那吞噬的黑洞仿佛化为了实质,连周围的光线都彻底扭曲、吸入!
“不——!”
玩偶邪灵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厉啸,它周身的血色怨气如同遇到克星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它的形体被强行拉扯,扭曲,最终在那恐怖的吸力下,再也无法抵抗,发出一连串细微的、仿佛布帛撕裂又夹杂着婴儿啼哭的异响,彻底被扯成了一缕缕精纯而阴邪的能量流,被阴沉木葫芦一口吞噬!
邪灵被吞噬的瞬间,客厅内狂暴的力场如同潮水般退去,墙壁上那些血色涂鸦也迅速淡化消失。只剩下满屋狼藉,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血腥和怨念。
那个失去了邪灵支撑的玩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纽扣眼睛黯淡无光,嘴角那可怖的笑容也恢复了原本僵硬的模样,变成了一堆普通的布料和填充物。
地上的女人停止了惨叫,眼神彻底恢复了清明,她茫然地看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那个掉落的玩偶上,仿佛明白了什么,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哭泣,晕了过去。
葫爷吞噬了邪灵,满足地晃了晃,飞回张大山手中:“搞定!这家伙比井底那玩意儿补多了!就是有点扎嘴……”
张大山松了口气,身体一阵发虚,几乎站立不稳。他靠着门框,看着晕倒的女人和那个普通的玩偶,心情复杂。
解决了邪灵,但吴老二……
他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客厅,最终停留在了卧室紧闭的房门上。一股微弱但更加隐晦、更加深沉的不祥气息,似乎正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