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张大山反锁好门,将新得的物件一一取出,放在桌上。那柄杀猪刀依旧在床头柜上,与煞气砖进行着缓慢的融合。
他首先拿起那个武圣酒壶。壶身冰凉,木质与铜皮包裹处摩挲得光滑。他再次运转一丝纯阳气血,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这一次,感知更为清晰。那缕残存的“英武不屈”之意念,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火焰,虽微弱,却凝练而纯粹,带着一股雪夜奔逃、绝境中犹自挺立的铮铮傲骨。这并非攻击性的力量,更像是一种精神烙印,一种意境。
“此物……甚好。”潘舜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赏,“虽无攻伐之能,然其中蕴含之意境,正合《林冲夜奔》之精神内核——悲愤而不颓丧,冤屈而不折腰。持此物傍身,或可助你抵御那‘伶魂’怨念中对意志的消磨与扭曲,守住本心不动。”
“就是个精神头硬点的老鬼留下的念头罢了。”葫爷评价道,但也没否认其作用,“总比没有强。”
张大山点点头,将这酒壶小心地挂在腰间,与那养魂玉并排。一股微不可察的沉静气息笼罩周身,让他因连日奔波追杀而有些浮躁的心绪,平复了不少。
接着,他展开那几页从李老先生处得来的散页。纸张泛黄脆弱,墨迹却依旧清晰。他逐字逐句地研读,尤其是那些朱笔标注。
“ ‘回望需带三分不甘,七分决绝,眼神如电,身如磐石,此处乃‘断念’之关隘,梆声需疾转缓,如心绪挣扎……’ ”
“ ‘此一步踏出,再无回头路,身法需沉凝如山岳,却又隐含奔雷之势,所谓‘煞气初成’,伴奏需……’ ” 后面几个字模糊了,似乎是“金戈铁马”或“石破天惊”之类的词语,难以辨认。
“断念关隘……煞气初成……”张大山喃喃自语,手指在这两处关键标注上划过。他闭上眼,尝试在脑海中模拟那场景:林冲火烧草料场,手刃仇敌,于风雪中回望东京方向,眼中是家国难投的悲怆与彻底的决裂;而后,转身,踏出那走向梁山的第一步,一身冤屈愤懑,在此刻转化为落草为寇的决绝与初生的、属于绿林的煞气!
这“煞气初成”的瞬间,无疑就是父母口中那“关键转折点”!是林冲从朝廷军官转变为草莽英雄的节点,也是这出戏怨念与煞气最为凝聚和爆发的时刻!
“老潘,若要在现实中‘演’出这‘煞气初成’,破解‘伶魂’之力,该如何做?需要特定的唱腔?还是身法?”张大山虚心求教。他对戏曲只是门外汉,仅凭这几句标注,难以窥其全貌。
潘舜沉吟道:“戏曲一道,唱念做打,皆为一体。依此记载,关键或在‘身法’与‘意境’。需身沉步稳,如岳之峙,然其势却需含而不发,引而不露,恰似奔雷于乌云之后,煞气于胸臆之间将发未发之刹那!至于唱腔……或许并非必要,核心在于‘演’出其‘神’,而非复刻其‘形’。以你自身之气,引动其‘节点’,或可奏效。”
以自身之气,引动节点?张大山若有所思。这意味着,他不需要真的会唱戏,而是要理解那个瞬间的精髓,并以自身的力量(无论是纯阳气血,还是其他)去模拟、去触发那个“转折点”,从而干扰或破解“伶魂”以这出戏为根基构建的力量体系。
这无疑是一个大胆的设想,但结合父母和李老先生提供的线索,这似乎是目前最有可能行之有效的方向。
“听起来比硬打硬冲有意思点儿。”葫爷评价道,“不过把头,你这笨手笨脚的,能演出那什么‘煞气初成’的味儿吗?别画虎不成反类犬,再把那鬼东西逗笑了。”
张大山没理会它的调侃,他知道葫爷嘴上不饶人,实则是在用它的方式提醒他风险。他站起身,在房间中央的空地上,尝试按照那散页上的描述,以及自己的理解,模仿那“沉凝如山岳,隐含奔雷之势”的步伐。
他脚步落下,试图沉稳,却因气血未复,显得有些虚浮。腰间的武生酒壶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那丝“英武不屈”的意念似乎与他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让他心头那模拟的决绝之意真切了半分,但距离那种“煞气初成”的意境,还差得极远。
“形似而神非。”潘舜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未经历林冲之痛,难解其怨之深,煞之源。强模仿,只得其皮毛。须得另辟蹊径,或可借助外物,或……加深理解。”
张大山停下动作,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他知道潘舜说得对。这不是靠简单模仿动作就能解决的。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普通手机响了。是母亲周大壮打来的。
“大山啊,”母亲那比寻常女性更为洪亮、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传来,“你爸今天去剧团,特意帮你问了几个老家伙关于那‘煞戏’的事儿!”
张大山精神一振:“妈,他们怎么说?”
“哎,那些老古董,说法也不一。”母亲说道,“有个拉了一辈子《夜奔》胡琴的老爷子说,他听他师父讲过,破这‘煞’,关键不在唱,而在‘步’和‘眼’。说林冲踏出那一步时,脚下踩的不是雪,是‘冤’,眼里看的不是路,是‘恨’。得把那股子劲儿走出来,用眼神‘钉’住那股邪气才行!”
不合眼!脚下是冤,眼里是恨!
这说法,与潘舜的分析和李老先生的散页记载不谋而合!甚至更为具象化!
“还有个管了多年衣箱的老阿姨说,”母亲继续道,“以前戏班子要是觉得唱这出戏犯了忌讳,会在林冲踏出那一步的时候,让台下事先安排好的、生辰八字属‘火’或者命格刚硬的人,猛地跺一下脚,或者大喝一声,算是用‘阳刚之气’冲一下那股子煞气。也不知道管不管用,都是老迷信了。”
属火?命格刚硬?阳刚之气?
张大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纯阳之血,算不算极致的阳刚之气?如果他在那“煞气初成”的节点,以自身纯阳气血为引,模拟那“踏步”与“眼神”,是否就能起到类似“破煞”的效果?
“妈,这些信息太有用了!谢谢您和爸!”张大山由衷地说道。
“有用就行!你自己捣鼓着玩可以,别真信那些神神鬼鬼的啊!”母亲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才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张大山眼中光芒闪动。母亲无意中带来的信息,再次印证并补充了他的思路。纯阳气血,或许就是他自己独有的、用来“演”好这出破煞之戏的“关键道具”!
他重新看向那几页散页,目光落在“煞气初成”那几个字上,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大胆的计划。
他需要找一个机会,一个“伶魂”之力显现的场合,去实践这个设想。而城南老区,那个梆声与唱腔的源头,无疑是最佳的地点。
只是,那里同样危机四伏。不仅有诡异的“伶魂”,还有影蚀的杀手,以及老陈提到的那个神秘的、打听梆子的“痨病鬼”。
前路艰险,但他已不再是毫无头绪。
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武生酒壶,感受着那丝不屈的意念,又看了看床上缓慢恢复的杀猪刀。
“老潘,葫爷,”他低声道,“看来,我们得再去会会那位‘伶魂’先生了。不过这次,我们带着‘剧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