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小县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张大山房间的窗口还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他盘膝坐在床上,那部地府手机平放在身前,屏幕上幽绿的光芒映着他专注的脸。
【兑换成功。物品将稍后送达。】
【当前功德点:205点。】
看着这行提示,张大山心头微微一紧。三百功德点,几乎是目前身家的一多半,就这么花出去了。但他没有后悔,杀猪刀是他目前除了葫爷外最可靠的物理依仗,必须尽快恢复。
几乎是意念确认的下一秒,床边的阴影处便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空间波动。三块巴掌大小、颜色暗沉如凝固鲜血的方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地板上。它们表面粗糙,仿佛浸染了无数岁月的黑红污渍,一股阴冷、刺鼻,带着铁锈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让房间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度。
“嚯!好东西!”背包里的葫爷第一时间感应到了这股精纯的煞气,乌光在背包缝隙间流转,显得有些躁动,“这味儿,正!比那些乱七八糟的怨气纯粹多了!把头,分一块给爷尝尝鲜呗?”
“此乃‘刑伐煞气’,专为温养兵刃而生,于你灵体无益,反受其冲。”潘舜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告诫之意,“葫灵,莫要贪嘴误事。”
“哼,小气!”葫爷不满地嘟囔,但还是收敛了乌光。
张大山没有理会它们的拌嘴,他拿起那柄灵光黯淡的杀猪刀,入手依旧是一片冰凉,却再也感受不到往日那种如臂指使的、煞气凛然的联系。他小心地将杀猪刀平放在那三块煞气砖之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暗沉的砖体仿佛活了过来,表面蒸腾起一丝丝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黑红色氤氲之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缓缓缠绕上杀猪刀的刀身。刀身轻微震颤起来,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嗡鸣,仿佛久旱逢甘霖的旅人,开始贪婪地吸收着这同源的气息。刀身上那些黯淡的纹路,似乎也隐隐亮起了一丝微光。
“温养非一日之功,需持之以恒。”潘舜道,“将此刀与煞气砖置于一处,假以时日,当可恢复几分旧观。”
张大山点点头,小心地将刀与砖包好,放在床头柜旁。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感到一阵深沉的疲惫袭来,不仅是身体,更是精神上的。他吹熄了灯,躺在黑暗中,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以及脑海中那虽然减弱、却依旧如背景音般存在的微弱梆声,缓缓闭上了眼睛。胸口的养魂玉散发着恒定的温润,帮助他抚平识海的波澜。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时而是南城巷道冰冷的追杀,时而是苍凉的戏曲唱腔,时而又变成了母亲炖的那锅奶白色的、冒着热气的鱼汤。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窗外麻雀的啾鸣声和母亲在厨房准备早餐的动静唤醒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带着暖意。他坐起身,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气血依旧虚浮,但精神比昨晚好了不少。目光扫过床头那包裹,能隐约感觉到煞气砖的气息正在一丝丝融入杀猪刀,进程缓慢却稳定。
走出房间,早餐已经摆上桌。简单的白粥、馒头、咸鸭蛋,却充满了家的味道。小黑泰迪小宝蹲在它的食盆边,看到张大山出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呜”,便继续低头吃饭,相较于之前的警惕,态度已然缓和了许多。
“醒了?快吃吧,粥还热着。”母亲招呼道,“手上伤好点没?”
“好多了,妈。”张大山在餐桌旁坐下,拿起一个馒头。
父亲已经吃完了,正拿着当天的报纸在看,眉头微蹙,似乎看到了什么新闻。他放下报纸,看向张大山,突然问道:“大山,你最近……是不是在城南老区那边忙活?”
张大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爸,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父亲指了指报纸,“上面有个小报道,说城南老区刘家巷一带,最近有些居民反映睡眠不好,老听到些奇怪声响,有的像唱戏,有的像敲梆子。我记得你上次回来,好像提过一嘴那边有点怪事?”
张大山暗忖父亲心思缜密,只好含糊道:“嗯,是听说过,挺邪乎的。”
这时,母亲周大壮端着刚拌好的小菜过来,接口道:“唱戏?敲梆子?哎,老张,你记不记得咱们团里以前那个怪谈?就关于《林冲夜奔》这出戏的?”
父亲张小翠被妻子一提醒,武生那洪亮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回忆的悠远:“哦!你说那个啊!是有这么个说法。老一辈传下来的,说这《林冲夜奔》,是出‘煞戏’。”
“煞戏?”张大山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立刻集中了精神。
“对,”母亲接过话头,一边给张大山夹菜一边说,“说是这戏文里怨气太重,林冲被逼上梁山,家破人亡,一身血泪。所以以前戏班子唱这出戏,规矩特别多。开演前要祭拜,唱完了要‘破煞’,尤其是那梆子,不能乱敲,得按老祖宗传下来的特定板眼来,不然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把戏里的‘怨’给引到台下来。”
特定的板眼!张大山心中剧震!他想起了那根“戏魂梆”,以及脑海中那极具节奏感、牵引心神的梆声!
父亲点点头,补充道:“而且听说,要是真招惹上了,破解之法也和这戏本身有关。好像……好像得找到戏文里那个关键的‘转折点’,用对应的唱腔或者身法,把那股‘怨’给导出去或者‘压’回去。这都是老辈子人迷信的说法了,当不得真。”他说着摇了摇头,显然并不完全相信。
关键的转折点?对应的唱腔或身法?
张大山的呼吸几乎要停滞了。父母无意间闲聊的、被他们视为“迷信怪谈”的梨园旧闻,此刻在他听来,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迷雾的一角!
“伶魂”的力量核心,很可能就源于《林冲夜奔》这出戏凝聚的庞大执念与怨气!而那“戏魂梆”,就是引动和操控这股力量的钥匙!破解的关键,或许就藏在戏文本身的结构和表演程式里!
“爸,妈,你们还知道更多关于这‘煞戏’和破解之法的细节吗?”张大山强压激动,故作好奇地问。
母亲想了想:“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谁还记得那么清楚?好像……跟林冲雪夜上梁山那段有关?具体怎么弄,真不知道了。”
父亲则道:“你要是真感兴趣,回头我去问问团里几个最老的字辈,他们或许知道些更具体的。不过我看呐,就是些以讹传讹的乡野奇谈。”
“嗯,我就随便问问。”张大山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精光。足够了!父母提供的线索,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这比他盲目地去对抗那无形的“概念扭曲”要清晰得多!
胸口的养魂玉微微发热,潘舜带着赞许的意念传来:“妙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令尊令堂虽不通术法,然其浸淫此道数十载,所闻所见,皆乃破局之关键!此乃‘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嘿嘿,没想到你爹妈还有这两下子!”葫爷也难得表示了认可,“总算有点头绪了!不然对着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爷这浑身力气都没处使!”
早饭后,张大山以“回去查资料”为由,告别父母,提前返回市区。母亲依旧塞给他特产,父亲则说会帮他问问老辈关于“煞戏”的事。小宝甚至跟到门口,看着他,尾巴摇晃的幅度明显大了些。
回到出租屋,张大山立刻开始行动。他首先通过网络和所能找到的戏曲资料,深入研究《林冲夜奔》,特别是“雪夜上梁山”这一折的戏文、唱腔和传统表演身法。同时,他决定再去拜访老陈,看能否找到更多与戏曲、尤其是与《林冲夜奔》或“梆子”相关的古老物件或信息。
傍晚,南苑旧货市场。
老陈看到张大山再次来访,有些意外:“张小哥,还有事?”
“陈叔,”张大山开门见山,“我想找找看,你这里或者你认识的人手里,有没有年代比较久远的,和《林冲夜奔》这出戏相关的东西?比如老的曲谱、戏本,或者……特别的梆子、乐器之类的?”
老陈皱着眉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你别说!还真有!不过不在我这儿。我有个老哥们儿,专收戏曲行当的旧物,他前阵子好像收了一批解放前戏班子的东西,里面好像就有《林冲夜奔》的老本子,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零碎!我给你个地址,你自己去问问?”
“太好了!谢谢陈叔!”张大山心中一阵激动。这或许就是找到“关键转折点”和“对应唱腔身法”的实物线索!
拿着地址离开旧货市场,张大山感觉前方的迷雾似乎被拨开了一些。父母的无意点拨,老陈提供的线索,都让他对应对“伶魂”有了新的思路。
他摸了摸胸前的养魂玉,感受着背包里黑葫芦的沉静,以及那根“戏魂梆”隐隐传来的悸动。
剩下的205点功德,或许应该留到关键时刻,用来兑换可能需要的、针对性的物品。
夜色中,张大山的身影坚定地向着新的线索方向走去。家庭的纽带,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为他对抗诡异最坚实的后盾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