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房间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张大山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全部的注意力都沉浸在胸前那枚黑葫芦上。
吞噬了部分疫鬼分身的本源后,黑葫芦并未立刻沉寂下去。一种微弱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震颤,持续不断地从葫芦内部传来,透过他的掌心,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感知中。那不再是完全的死物,更像是一个即将破茧的生命。
他尝试着,将意念更加集中,如同细微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向葫芦内部那深邃的、仿佛能容纳一切的寂灭空间。
这一次,没有遭到排斥。
他的“视线”仿佛沉入了一片无垠的黑暗虚空。在这里,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唯一能感知到的,是那团被吞噬进来的、不断扭曲翻滚的灰黑色能量——疫鬼分身的部分核心。此刻,这团能量正被无数细密难辨的幽光缠绕、分解、转化,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矿石,其蕴含的阴邪、疾病、绝望的意念被一点点剥离、碾碎,化作最精纯的阴性能量本源,然后被这片寂灭虚空贪婪地吸收。
每吸收一分,张大山就能感觉到,黑葫芦的“搏动”就更强韧一分,那层包裹着器灵的沉寂外壳,似乎就变薄了一丝。
他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在那寂灭虚空的最深处,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嚣张气息的意念碎片,如同沉睡中的呓语,一闪而逝。
“……呸……什么玩意儿……又馊又涩……”
是葫爷!
它果然在借助吞噬的力量加速苏醒!虽然只是无意识的碎片意念,但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张大山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更加专注地感受着这个过程。他发现,自己似乎能对这吞噬转化的过程,进行极其有限的引导。他无法加快速度,也无法改变本质,但他可以尝试着,将转化后溢散出的、最为温和的一丝丝精纯阴气,引导出来,反哺自身。
这个想法极为大胆。阴气对于活人来说,通常是剧毒。但他身体亏空太甚,阳气衰微,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在潘舜的理论指导下,若能以这被黑葫芦提纯后的、不含任何杂念邪意的本源阴气进行适度补充,或许能达到一种危险的平衡,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但若成功,对稳固他此刻如同漏勺般的身体,却有奇效。
他屏住呼吸,意念如同最精巧的手术刀,从那被转化的能量边缘,剥离出头发丝般细小的一缕精纯阴气,小心翼翼地引导出葫芦,缓缓融入自身的经脉。
嘶——
一股冰流瞬间窜遍全身!与之前疫鬼秽气的阴寒刺骨不同,这股阴气虽然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沉静、纯粹的特性,所过之处,并未冻结生机,反而像是一种高效的冷却剂,将他体内因虚弱和药力冲突而产生的燥热、虚火悄然抚平。那原本滞涩难行、如同干涸河床的经脉,在这股纯粹阴气的浸润下,竟隐隐多了一丝润泽之感。
有效!
他不敢贪多,立刻切断了引导。仅仅是这一丝,就让他感觉精神清明了不少,身体的沉重感也减轻了些许。虽然距离恢复实力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那种随时会崩溃的状态。
他正沉浸在这种细微的提升感中,突然——
“咚!咚!咚!”
一阵沉重而疯狂的撞门声,猛地从楼下传来!紧接着,是那个小宝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间还夹杂着男人狂躁的怒吼和东西被打砸的巨响!
“滚开!你们都滚开!把病传给我!都想害我!!”
“孩子他爸!你醒醒!那是小宝啊!是你儿子!!”
“杀了!杀了就不会传染了!杀了就干净了!!”
张大山猛地睁开眼,心中一沉!疫鬼分身!
它没有直接再来找他这个硬茬子,而是去侵蚀和控制了楼里其他心神不宁、阳气不足的居民!而且看这动静,被控制的人恐怕不止一个,并且陷入了极度的狂躁和攻击性!
几乎是同时,他怀中的老年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自动亮起,血红色的警告文字刺入眼帘:
【紧急警报!检测到高浓度疫鬼秽气在目标建筑内多处爆发!能量反应指向多个生命体!判断为‘疫鬼(编号叁)’分身濒死反扑,采用‘群体寄生失控’模式!极度危险!建议合伙人立即放弃任务,强制撤离!重复,立即撤离!】
强制撤离?
张大山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又听着楼下传来的哭喊和打砸声,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现在走了,这栋楼里的人会怎么样?自相残杀?还是被彻底吸干生命力,成为疫鬼恢复的养料?
他缓缓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那丝由黑葫芦反哺带来的微弱力量,以及胸口那枚搏动愈发有力的葫芦。
疫鬼分身这是狗急跳墙了。它受了重创,不敢再来找他,便用这种手段,一方面制造混乱,吸收恐惧和生命能量试图恢复,另一方面,或许也是想逼他离开,或者……让他投鼠忌器。
“老潘,群体寄生,有办法破解吗?”他在心中急问。
“难。”潘舜的意念带着凝重,“秽气已深入其神魂,激发生命潜能的同时放大其负面情绪,使其癫狂。强行驱逐,恐伤其魂魄根本。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瞬间净化所有被寄生者体内的秽气,或者……斩断其与源头的联系,使秽气成为无根之木,方可缓慢自行消散。”
瞬间净化所有被寄生者?张大山做不到。他连画一张有效的净化符都困难。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找到并彻底消灭那个遭受重创、正在暗中操控这一切的疫鬼分身本体!
它一定就藏在楼里的某个地方,借助这些被寄生者散发出的混乱气息掩盖自身,同时贪婪地吸收着养分。
张大山深吸一口气,将杀猪刀用布条牢牢绑在背后(虽然灵光黯淡,但本身的煞气材质或许还能有点用),右手紧紧握住了胸前的黑葫芦。
他能感觉到,葫芦对空气中弥漫的、来自不同源头的秽气,传递出一种混合着渴望与……一丝轻蔑的意念波动。这些分散的秽气,质量远不如之前被它吞噬的那部分核心本源。
“葫爷,”张大山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法器许诺,“大餐可能就这一顿了。帮我找到它,吞了它!”
他不再犹豫,猛地拉开房门。
走廊里,混乱的声音更加清晰。哭喊、怒吼、撞击声从不同的楼层、不同的方向传来,仿佛整栋楼都陷入了疯狂的噩梦。空气中弥漫的腻甜气息变得无比浓郁和混乱,其中夹杂着血腥味和疯狂的意念。
张大山站在走廊中央,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与黑葫芦的连接中,不再去分辨那些混乱的源头,而是全力感知着那唯一一丝……与葫爷体内正在被炼化的本源同源、并且更加隐蔽、更加狡猾的核心波动。
如同在喧嚣的闹市中捕捉一缕特定的风声。
时间一秒秒过去,楼下的冲突似乎更加激烈了。
突然!
黑葫芦猛地一震,一股清晰的指向性意念传入张大山脑海——楼下,水房方向!
是那个他发现异常污渍的公共水房!那里果然是它的一个巢穴或者重要节点!
张大山眼中寒光一闪,不再停留,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朝着楼梯口冲去。
疫鬼的反扑,亦是它最后的疯狂。
而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此刻,即将再次互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