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筒子楼里便响起了各种生活噪音。张大山几乎一夜未眠,不是不想睡,而是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警惕让他无法安眠。隔壁老人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但整栋楼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腻甜气息并未散去,反而在清晨的湿气中,似乎更粘稠了些。
他强撑着爬起来,感觉比昨天更加虚弱。强行催动杀猪刀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左肩原本稳定些的伤口又隐隐作痛,右小腿的尸毒也像是被激活了一样,阴冷的刺痛感更加清晰。最重要的是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枯竭感,如同一个漏底的水缸,无论怎么休息,都难以蓄积起力量。
定魂藓滋养着魂魄,让他意识清醒,但身体的亏空,需要实实在在的物质来填补。
地府丹方。
他再次拿出手机,审视着兑换来的【益气散】和【活血膏】丹方。描述确实很“接地府”,强调效果微弱和副作用。炼制方法也并非什么掌心真火、八卦炉,而是非常具体的:
【益气散】:取阴槐枝三钱(以无叶枯枝为佳)、腐骨草二钱(需带露水采摘)、地衣粉一钱五……混合研磨成细末,以无根水(雨水)或井水煎煮,武火煮沸后转文火慢炖一炷香时间,滤渣饮其汤。每日一剂,忌荤腥。】
【活血膏】:尸苔一两(需取自百年以上老坟背阴处)、黑狗血三滴(需取自纯黑无杂毛之壮年犬)、朱砂粉五分……混合捣烂成泥状,外敷于患处,以麻布包扎,每日一换。敷时患处会有阴凉刺痛感,属正常现象。】
看着这匪夷所思的“药材”,张大山嘴角抽搐了一下。阴槐枝、腐骨草、尸苔……这哪是中药,分明是……阴间特产。
“老潘,这玩意儿……真能吃?真能用?”他忍不住在心中问道。
“大道至简,万物负阴而抱阳。”潘舜的意念平静无波,“此等材料,虽生于阴秽之地,然配伍得法,正可激发你体内残存阳气,疏通淤塞气血。地府改良,必是取其性而中和其戾,放心用之。总比你如今这般坐以待毙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上哪儿去找这些东西?普通中药铺肯定没有。
他想到了一个人——旧货摊主老陈。南苑旧货市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老陈作为圈内人,或许有门路。
眼下筒子楼的情况不明,疫鬼的威胁如同悬剑,他必须尽快恢复一点行动力。
他拿出阳世用的普通手机,给老陈打了个电话。
“喂,陈老板,我,张大山。”
“哎呦,张兄弟!听说你最近……‘业务’挺忙?”老陈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圆滑和试探。
“嗯,接了个活儿,在南城这边。”张大山没细说,“想跟你打听点东西,可能有点偏门。”
“嘿,您说!我就好这口‘偏门’的!”
张大山报出了阴槐枝、腐骨草、尸苔等几样主要材料的名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老陈的声音压低了些:“张兄弟,你这……玩的越来越深了啊。这些东西,可不吉利,而且不太好弄。”
“有门路吗?钱不是问题。”张大山知道老陈的性子。
“钱是一方面,关键是……风险。”老陈顿了顿,“这样,阴槐枝和腐骨草,我倒是知道有个老农偶尔会采来当偏方卖,我帮你问问。尸苔……这东西有点棘手,得碰运气,我知道城西有片老坟山,听说有人去过……但我得提醒你,那地方不太平,最近好像还有点别的说法。”
“别的说法?”
“嗯,好像也有些生面孔在打听这些阴晦材料,不像善茬。”老陈意有所指。
张大山心中一凛。“影蚀”的人?他们也在收集类似的东西?是为了疗伤,还是另有图谋?
“我知道了,麻烦陈老板先帮我弄到阴槐枝和腐骨草,尸苔我再想办法。尽快,我急用。”
“成,我尽量,下午给你信儿。”
挂了电话,张大山心情更加沉重。“影蚀”的阴影并未远离,甚至可能因为同样需要某些资源而再次产生交集。
他不能坐等。趁着白天阳气稍盛,那股腻甜气息似乎淡了些,他决定在筒子楼里再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关于疫鬼的线索。
他扶着墙壁,慢慢走在昏暗的走廊里。几家住户的门开着,能看到里面脸色蜡黄、精神萎靡的人,不时传来几声咳嗽。整个楼层都弥漫着一种病态的疲惫感。
走到二楼楼梯拐角的一个公共水房时,他停了下来。水房地面潮湿,墙角堆着一些杂物,那股腻甜的气息在这里似乎格外明显。
他蹲下身,忍着不适仔细查看潮湿的地面和水池边缘。忽然,他在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看到了一小片异常的颜色——一种仿佛铁锈与水垢混合,但又带着点诡异油腻光泽的污渍。
他伸出指尖,沾了一点,放到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直冲脑门,比空气中弥漫的要浓郁数倍!同时,右小腿的尸毒猛地刺痛了一下!
是源头?还是某个“节点”?
他正准备仔细研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叔叔,你在看什么?”
张大山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面色有些苍白的小男孩,正抱着一个破旧的皮球,站在水房门口,好奇地看着他。
“没什么,看看水管是不是坏了。”张大山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用脚将那点污渍抹开,那股浓烈的气味也随之散开了一些。
小男孩“哦”了一声,却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看着他,眼神有些空洞:“叔叔,你晚上听到咳嗽声了吗?我听到了,它还在楼道里跑来跑去……”
张大山心中一紧,看着小男孩缺乏血色的脸,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他刚想开口询问。
“小宝!乱跑什么!快回来吃药!”一个同样面色憔悴的妇女从旁边一间屋子里探出头,焦急地喊道,看向张大山的眼神带着一丝警惕。
小男孩应了一声,抱着皮球跑回了家。
张大山看着那扇关上的门,眉头紧锁。这孩子,似乎能更清晰地感知到那异常的存在?还是说,他已经被影响了?
线索似乎又多了一条,但局面却更加扑朔迷离。疫鬼无形,散播瘟障,寻找虚弱的宿主。而他自己,现在就是最虚弱的那一个。
下午,老陈打来电话,阴槐枝和腐骨草找到了,可以送货上门,价格不菲。但尸苔,暂时没货,而且城西老坟山那边,听说最近晚上不太平,让他最好别去。
挂了电话,张大山看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天色。
药,只能先凑合一半。而危险,却在步步紧逼。
今晚,那游弋的咳嗽声,还会出现吗?它会找上谁?那个能听见它“跑来跑去”的小男孩?还是……他自己这个“病秧子”?
他摸了摸怀里冰冷的杀猪刀,又看了看枕边依旧沉寂的黑葫芦。
苦涩的药汤或许能带来一丝转机,但真正的危机,已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