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破旧的伞沿滴落,在张大山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站在旧货市场的屋檐下,远远望着那条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城隍庙后街,心中的压抑感比这阴沉的天空还要沉重。
刚才那短暂的探查,如同在深渊边缘瞥见了一眼,那混杂的阴蚀尸腐气,那钻入排水口的未知邪祟,还有那个神秘莫测的窥视者……无一不预示着这条看似寻常的巷道底下,藏着难以想象的凶险。
80到150点功德?他此刻无比确信,这个任务就是个坑!一个用微薄奖励引诱他这种走投无路之人去踩的陷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枚依旧毫无动静的黑葫芦,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却无法带来丝毫安慰。器灵的沉睡不知何时是尽头,老潘的魂力恢复缓慢,而他自己,依旧是这副气血两亏、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虚弱身体。
唯一的依仗,似乎只剩下后腰那柄杀猪刀,和三张半生不熟的符箓。
就在这时,怀里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不是通讯,而是地府App特有的系统提示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意味。
张大山心中猛地一抽,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自动亮起,一条新的系统通知弹了出来,字体鲜红,如同血书:
【系统紧急通知:设备租金逾期警告】
致:阳间合伙人(编号:阳-戊亥零柒 张大山)
检测到你所租用的制式法器‘幽冥光谱识别仪’(编号:tq-734)本月租金支付期限已至。
本月租金:100功德点。
请于12个时辰内完成支付。逾期未付,系统将自动收回该法器,并记录一次设备租用不良记录,影响后续所有法器租用及购买权限。
——地府幽冥器物管理与租赁司
100功德点!
张大山眼前一黑,差点没能握住手机。这简直是催命符!
他之前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丙拾柒的维系费和阴司债卷上,完全忘了这识别仪每个月还有100点的租金!如今这100点,对于只剩下615点功德、还背负着550点债务的他来说,无异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支付?那他立刻只剩下515点,明天再扣掉100点维系费,就只剩415点!距离偿还550点债务的目标越来越远!
不支付?识别仪会被收回!失去这件基础探测装备,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下,跟瞎子有什么区别?无异于自断一臂!
怎么办?!!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潘的意念也带着一丝罕见的无力,‘地府规章,森严若此,丝毫不给人喘息之机。’
张大山靠着湿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也浑然不觉。冰冷的绝望感,比这秋雨更刺骨,一点点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
功德点的压力,从未像此刻这般具体而狰狞。它不再只是一个数字,而是化作了丙拾柒即将消散的灵体,化作了即将被收回的识别仪,化作了七天后那足以将他彻底压垮的债务和信誉破产!
他大口呼吸着,却感觉空气稀薄得让人窒息。
不能失去识别仪!尤其是在面对城隍庙后街那种诡异状况时,没有识别仪,他连最基本的能量探测都做不到,危险系数将成倍增加!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鲜红的警告通知,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痉挛。最终,他几乎是咬着牙,带着一种割肉般的痛苦,点向了【立即支付】的选项。
功德点余额:615 → 515点。
数字跳变的瞬间,张大山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抽搐了一下。他能动用的功德点,又少了整整一百!债务阴影更加庞大。
几乎在支付完成的下一秒,又一条系统提示弹出,是牛头-丙伍壹。
牛头-丙伍壹: 租金已收到。提醒:根据系统监测,你当前功德点余额与负债情况,已触发‘高风险合伙人’观察标签。后续任务派发将更为谨慎,请知悉。
张大山看着这条消息,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高风险合伙人?他何止是高风险,他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他收起手机,挣扎着站起身。不能再等了,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他必须立刻、马上从城隍庙后街的任务里榨取出功德点!越多越好!哪怕风险再大!
白天那条巷道都如此诡异,晚上呢?那个窥视者呢?
但他没有选择。
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也愈发昏暗。傍晚即将来临。
他需要准备,需要尽可能提升哪怕一丝一毫的胜算。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走向南苑旧货市场,走向老陈的摊位。他需要购买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哪怕只是心理安慰。
老陈看到他去而复返,而且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又碰上麻烦了?”老陈慢悠悠地问,手里依旧擦拭着那个仿佛永远擦不完的花瓶。
张大山没废话,直接说道:“陈老板,有没有……对付尸腐阴蚀类邪祟比较有效的东西?便宜点的。”
老陈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他:“尸腐阴蚀?你查到源头了?”
“有点眉目,很棘手。”张大山含糊道。
老陈放下花瓶,在柜台底下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看起来像是粗陶烧制的小香炉,里面放着几块黑乎乎、像是某种草药混合物的块状物。
“【驱秽香】,便宜货,点燃后能散发出令低等尸腐邪祟厌恶的气息,有一定驱赶效果。但对稍有点道行的就没用了。五十块。”老陈报价。
“要了。”张大山立刻扫码付款,他现在现金反而比功德点宽裕。他又买了几张空白的黄符纸和一小盒朱砂,花了一百多块。这是他目前能负担的极限了。
带着这点微不足道的补充,张大山再次回到了城隍庙后街的入口处。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雨停了,但夜晚的寒气开始弥漫。巷道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高楼投射过来的些许微光,勉强勾勒出狭窄通道和斑驳墙壁的轮廓,更深的地方则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霉味、垃圾味和腥甜气的味道,在夜晚似乎变得更加浓郁和活跃。
张大山深吸一口气,将驱秽香揣进口袋,右手紧握杀猪刀,左手捏着一张“金光护身符”,再次踏入了这条令人窒息的回廊。
他决定,今夜不查明源头,绝不退出!
然而,他刚刚深入巷道不到十米,怀里的手机突然传来识别仪特有的、针对较强能量源的预警震动!同时,后腰的杀猪刀发出了比白天清晰得多的、持续的低鸣!
他猛地停下脚步,戴上识别仪看向前方。
只见在巷道中部,那片白天发现异常水渍的墙角位置,此刻正缓缓从地面“渗”出大滩粘稠、暗红色的液体!那液体如同有生命般蠕动着,并且,一个模糊的、由污血和腐烂物构成的、约莫半人高的扭曲形体,正在液体中缓缓凝聚!
而在那扭曲形体的后方,更深处的黑暗中,似乎有不止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同时亮起了幽绿的光芒!
窥视者,不止一个!它们,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