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刚过的四九城,雪渣子里裹着砂砾,混在风里在街头巷尾里游走,发出鬼哭狼嚎的啸叫声。
李天乐裹着大棉袄,踩着过年时候的积雪,往王府井的东来顺走。
刚进胡同口,就闻见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羊肉香,里面混着铜锅烧炭的烟火气,将这一路上的寒气都冲散了些。
“乐哥,这边!”吉米站在东来顺门口,因为是在香江土生土长,如今他一头撞进北边的风雪中,哪怕身上裹了又裹,却还是被冻得不停地打哆嗦,一直小碎步缓解两腿的刺骨冰冷,踩得东来顺门口一地黑水。
若非他身上那股子外地人味道,恐怕早被东来顺的人给赶跑了!
“这么冷的天不在里面享受暖气,跑出来干什么?”李天乐打趣道,他知道吉米是通过迎接自己展示一个小弟的自我修养,但李天乐每次看见吉米面对自己时的拘谨,都忍不住要打趣两句。
吉米果然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个理由,“香江那边从来没下过雪,想多看看回去好和阿媚炫耀。”
“雪这个东西,以后有得你看!”李天乐搓着手直笑,揽着吉米的肩膀就挤进了东来顺大门。
大堂里闹哄哄的,红漆八仙桌旁坐满了人,服务员穿着白褂子,拎着铜壶在店里面游走穿梭,吆喝声此起彼伏。
李天乐熟门熟路的带着吉米冲进二楼包厢,刚脱下外套也不用看菜单,就直接报菜:“清水铜锅,再来二斤上脑,六斤肉,白菜、粉条、冻豆腐都给来一份。”
“得嘞!”服务员吆喝一声,胳膊肘几抬几放就在三个青花茶碗里倒上了滚烫的花茶。
李天乐将茶推给吉米和王建军,“看建军多聪明,知道在包厢里等我,哪像你在外面被冻得跟个三孙子一样!”
“乐哥,你这本地话说得够地道!”吉米也不在意,捧着青花茶杯小口抿了几下后,精神才从外面的寒冷中缓了过来,“乐哥,下午的事情顺利不?”
“顺利!别的不会,我还能不知道怎么欺负知识分子?”李天乐应了一身,拈了几样东来顺奉送的小食丢进嘴里,“先吃东西,等会儿再说正事。”
铜锅很快端上来,底下的果木炭烧得通红,锅里清水冒着细泡,飘着一片姜和葱段。
吉米动了动鼻翼,盯着铜锅边沿上的铜箍,用筷子蹭了蹭:“这锅比香江北河街上那家边炉的铁锅讲究!”
此时李天乐已经拿起筷子,盯上了服务员端来的羊肉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顿涮羊肉将几人多日奔波的疲惫一举驱散,随着李天乐放下筷子,王建军和吉米两人也都拿纸巾擦擦嘴。
“建军,那钱还安全吧?”
“安全!”王建军点点头,几个月的四处躲藏让他现在面颊消瘦,颧骨高耸,眼睛却越发明亮,“不过乐哥要干大事的话,得放我几天假,我要回老家找几个帮手,这段日子做掉了几只鬼,现在人手有些不够。”
李天乐颔首,知道王建军是在说这段时间里近百亿的港纸引得人心浮动,当初重庆大厦里典当行的兄弟本就是因为钱才聚在一起,如今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心很正常。
黄金黑人心,有人心动并行动,他并不意外。
李天乐端起茶漱了一下口,不自觉的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迅速说道:“等建军从老家回来,吉米你就和他们一起去北边。钱由吉米负责,枪归建军管!”
“北边?”吉米皱了皱眉,几杯酒下肚,他便大着胆子说道:“如果乐哥你想在老家投资没问题,但也没有必要去白山黑水那边,与香江隔海相望的鹏城会是更好的选择。白山黑水那边现在固然是老家的工业核心,但依靠着自然资源发展工业,就注定走不长远,无法可持续性发展,况且白山黑水那边并不适合外地人去投资。”
“你倒是挺了解的!”李天乐瞥了一眼吉米,随即指着北边咧了咧嘴,眼神带着锐气,“不过我可没说是白山黑水,你们要继续往北走!”
白山黑水的再北边是哪里?
“乐哥的意思是苏?”吉米顿时了然,难怪李天乐说他以后看雪有的是时间,并且会很少有时间回香江,感情是让他揣着百亿赎金去北边巨人家里搞走私。
“是那边!建军可能不清楚,不过吉米你应该有了解。现如今苏经济崩溃,轻工业品和食品极度短缺,戈尔巴乔夫的改革使得边境管制出现松动,现在白山黑水那边的倒爷赚的盆满钵满。后贝加尔斯刻和格罗迭科沃两个边境口岸上,华夏人可能比毛子还要多。”
“乐哥,这个有的搞!”吉米一下子兴奋起来,忙不迭的挪动着屁股更靠近李天乐,他手沾着酒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现在苏那边急缺服装、运动鞋、暖水瓶、罐装食品这些日用消费品,而咱们这边又需要那边的工业制成品,呢子大衣,望远镜甚至军用剩余物资。去年我在白山黑水那边和几个大汉吃饭,他们同我讲苏那边急需咱们得轻工业品和食品;而咱们又需要苏的好多东西,再加上如今咱们实行价格双轨制,同种商品计划内和计划外的价格不同,以及两边长期隔阂导致市场信息极不透明。”
“咱们这边不超过一百块的运动服、灌装食品,随便倒一下手就能换到那边接近五百块的呢子大衣。”
吉米激动的舔了舔嘴唇,去年他在酒桌上听到这个消息就很心动,但由于他自己不管是在白山黑水还是苏那边都没有关系,做起生意来容易被黑吃黑。但现在李天乐愿意出面,白山黑水这边就一定没问题,再加上还有王建军带队负责安全,那就更是万无一失!
“建军哥你先回老家找人手,乐哥你去弄批文,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去一趟南边,绝对带回来几火车皮的紧俏物资。”
“明天你睡醒就能看见批文被放在你床头,但我的胃口很大,以货易货的那点利润可满足不了我。”李天乐淡淡的说道,他看着吉米愕然的表情,从手指擦去唇角的水渍,拉出一个冷冽的弧度,“而且我如果只是看中在苏边境口岸以货易货的三瓜两枣,都不需要刻意敲诈这百亿赎金,以货易货,可以做!但这只是生意的开门砖。”
“记住!现在我交给你们手中的美金,才是如今苏内部的硬通货。我要吉米你用这些硬通货,砸开苏军火库的门!”
吉米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但这完全缓解不了他喉咙的干渴,“乐哥你是想?”
“你说现在为什么出国潮这么火热?”李天乐另起了一个话题,他不等吉米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是因为大家缺少安全感,那怎么样才能让人民们有着足够的安全感呢?”
吉米不知道怎么回答,但王建军却清楚,自从罗布泊上的蘑菇云横空出世,华夏便有了底气。但只有底气不行,手里还需要捏着一些东西,才能有足够的安全感!
“乐哥,你的意思是?”
“我听说别名瓦兰人号的航空母舰前年下水,如今还在建设周期中,我估计这个瓦兰人号这个建设周期应该完成不了。”李天乐搓了搓脸颊,满脸潮红,“航空母舰这玩意能捏在手里,安全感就一定爆棚!”
“乐哥,没可能的!那可是苏的航空母舰!”吉米无语道。
“我不管它有没有可能,先做了再说!总之钱我交给吉米,枪由建军负责。”李天乐没有像神棍一样向两人预测苏的解体,同样申请批文也是以做以货易货生意为借口;真实的借口他没有告诉出霍老先生之外的任何人,哪怕周南也是如此。
周南这一批共产党人对马列思想的坚定信仰会让他们无法接受苏的解体,与其现在浪费口水得到周南的嗤笑,不如等到了解体那天后,再去谈谈心。
反正李天乐只想提前十年看见瓦兰人号变成辽宁号,绑架的骂名全都无所谓,不义之财做义气之事,大不了九七年七月一号当天在房子里看电视直播,现场的人没有他李天乐也是一样。
“那到时候我们在苏境内就不是商人,而是间谍!间谍被抓住,会死得很惨!”王建军抽了抽鼻子,抓起桌上装着花生米的餐碟,将花生米全部倒进嘴里大力咀嚼着。
“建军,你怕了?”李天乐冷不丁的说道。
“怕?”王建军失笑道:“当年我是一个新兵蛋子走进安南战场,为什么?因为当初国家的精锐全都在边境线上等待着和北边巨人燃起战火。早他妈想和毛子过过招,看看老子够不够精锐!”
“吉米,你呢?”李天乐扭脸看向吉米。
“乐哥!搞了!失败大不了人死鸟朝天,但要是办成了,李家族谱上,我李家源要新开一页!”吉米抓起酒瓶狠狠灌下一口。
“好!”李天乐咧嘴大笑,两眼瞪得滚圆,“谈生意,吉米你是行家,那百亿赎金我随便你用,以货易货也好,还是用钱贿赂也罢,要是不够,随时通知我,我李天乐就算去卖屁股也给你凑齐;杀人放火玩枪械,建军你最专业!缺人手也一样给我电话,我李天乐天生命硬!来,咱们干!提前庆功,万事顺利!”
“干!”
三支酒杯在半空中相碰,洒落无数晶莹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