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永孝没有怀疑李天乐能不能言出必行,在有了老四倪永义袭击本岛警署总部和持枪冲击港督卫弈信座驾的实证后,他筹谋许久的九龙太平绅士头衔也无法保住倪永义和倪家。
鬼佬不会容忍一条狗反过头来咬主人,哪怕这条狗用得还算顺手。
而失去了鬼佬的庇佑,李天乐自然能做到将倪家先扒皮再拆骨,最后直接挫骨扬灰。
他的后背轻轻靠在椅背上,环顾着书房的四周,这里有早年父亲倪坤的痕迹,也有自己主持家事后的记忆。
“可以给我最后一天的时间吗?就算是我成为太平绅士以后做了那么多善事的报酬。不管我做慈善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九龙半岛的鳏寡孤独之人曾受到过我的恩惠,不是吗?”
倪永孝眼神中看不见任何决绝的神色,只是有些疲惫,有些万事皆休的轻松感。那副金丝边眼镜被他拿在手里,将朝阳照射进来的光线折射出一圈一圈的光晕。
“你这算是在求我?”李天乐掏出一支烟咬在唇上,这一次他没有给倪永孝散烟。
因为死人,没有必要。
倪永孝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把玩的油光锃亮的Zippo打火机,俯身为李天乐点上香烟的同时说道:“这个打火机是我当年去美利坚读书那年自己打工买给自己的礼物。没用过几次,被我爸爸发现后,以倪家人对毒品只卖不碰为理由。把它一直锁在书桌抽屉里。”
“爸爸早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差点以为自己能够逃脱掉,现在看来还真是报应不爽。”
“我非常诚恳的请求你,能给我最后一天的时间吗?”
倪永孝说完,顿了一下后继续道:“需要我现在给你下跪吗?这是你作为胜利者本该拥有的权利。”
“我欣赏你这副挨打要站稳的态度。”李天乐狠狠吸了一口香烟,吐出的浓雾将整个书房古色古香的气质破坏,“给你最后一天的时间,恰好我们刚来,新任九龙太平绅士就自戕而亡,也难免太不给鬼佬面子。”
“多谢。”倪永孝抿抿嘴唇,平静的看着李天乐,“还有阿义,能把他还给我,让倪家一起吃个团圆饭吗?”
“有点过分,但人死为大!”李天乐将手中香烟掐断在桌上的烟灰缸内,起身带着马军往外走去,“我相信你是一个体面人,所以倪永义就在地下车库里,我们来时那辆车的后备箱中。”
“团圆饭吃完之后,动作要快。不然太过留恋人间,会让我忍不住让倪家一家老小整整齐齐的。你应该知道,我对你们这群毒贩做事,向来不择手段。”
“放心,我不用你帮我体面。”倪永孝没有起身,目送着给自己敲响丧钟的李天乐、马军飘然远去。
他就这么坐着,一直坐了许久后,才起身从书架最顶层拿出精装版《新世界》碟片在书房里播放起来,一遍又一遍,哪怕倪老三、倪永忠以及母亲、大姐来催促他,倪永孝都没有理会,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最后丁青死在病房,将一切托付给李子成的片段。
终于,他等待的人推开了书房的门。
“我以为你会更早一点才对。”倪永孝按动遥控器,暂停碟片播放,让画面永远停留在李子成端坐集团首席王座的时刻。
“乐哥说你会需要一些时间,所以专门嘱咐我用过午饭后再来找你。”陈永仁一身黑,下巴上已经续起了细碎的胡渣,他看了一眼倪永孝,又扫过电视机里的画面,眼神中闪过一丝忧愁,“我不是李子成。”
“我知道。”倪永孝从椅子上直起腰,注视着陈永仁,“从你送萧欣岚和女儿去国外读书时,我就知道电影终究只是电影,你不会是李子成。”
“但是...”倪永孝端起水杯润了润干渴的嘴唇,“如果没有了我,大姐早已经嫁人,大哥也常年醉心于手术台上不能理事,倪家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羔羊,这个世界上所有与你有着血脉相连关系的人,都将无法活下去。”
“这是因果报应,倪坤当年不是和你们讲过出来混,迟早要还的。”陈永仁眼神微颤,他清楚倪家大姐和倪永忠并没有参与倪家的黑色生意,或许当年倪坤正是为了给倪家留一条生路才如此安排。
但这些人哪怕没有参与,但也享受到了倪坤黑色生意所带来的安逸生活。
倪永孝对于陈永仁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平静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整张面孔带着浓郁的杀气,“我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与你有着血脉相连关系的人,都会无法活下去。你已经多久没有联系萧欣岚了?”
陈永仁愕得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倪永孝。
倪永孝叹口气,“你知道我在美利坚读过书,还和当地的爱尔兰人黑帮有联系,所有专门嘱咐萧欣岚不要去美利坚,先去新加坡再转道去大马。为了不被我知道她们母女的行踪,甚至强忍着思念之心不去联系自己的妻女。对自己够狠,我很欣赏你这一点。所以有你接手倪家,我相信倪家不会彻底倒塌。”
陈永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右手颤抖着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半张脸的剧痛让他产生了几欲窒息呕吐的感觉。
“要确定一下吗?”倪永孝继续逼迫,将自己的手机拨出号码推向陈永仁,嘴里报出一个大马的地址。
陈永仁绝望了,这个地址正是萧欣岚母女的地址,也是他们一家三口约定好,等倪家垮了之后生活的地方。
“说起来,萧欣岚还挺喜欢种花的,水平也不错。”倪永孝说着,扭头看向窗台上的花瓶,那里面插着一株红色的朱瑾花,也叫扶桑花,正是大马的国花。
陈永仁终于忍耐不住,跪倒在地,捂着喉咙开始干呕,仿佛是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呕出来。
倪永孝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陈永仁生不如死的模样,直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彻底瘫倒在书房地板上奄奄一息,才收敛起脸上的冰冷,弯腰拽起陈永仁,将代表自己太平绅士的【Jp】胸针放在陈永仁的手心。
“看到你被我逼迫到这般地步,都不曾放弃自己的原则,我想自己是该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