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李天乐朝着南山屯背后的木屋区走去,不紧不慢,经过街边的大排档时,还买了一份钵仔糕。
在他记忆画面中,“李天乐”的老妈最喜欢食这种甜点。
等李天乐回到破烂拥堵的木屋区后,稍作停留,便径直朝家的方向走去。
光民村平房区,是52年九龙仔木屋区大火后,港府修建的贫民区,逼仄拥挤只是它众多不适居的原因之一。
没有居民不想逃离这里,但十年前拆迁新建的南乐楼、南丰楼根本无法供给所有的南山屯居民居住,于是这里依旧是不少人心心念念的家。
李天乐穿过小巷,还未到自己家门外,就已经听到自己那个重病缠身的母亲正训斥女儿。
他皱着眉,慢慢踱步过去,侧耳倾听。
“细妹,你不读书做咩啊,同前街那个阿蓉去打工?打工,我打她老母个工,做鸡就是做鸡!还是说准备同我一起去茶楼洗碗一个月拿几百都不够药钱?总之,你阿妈我把话放在这里,你再敢说一个不字,等你哥回来,看我不让他打断你的腿!我点会生出你这样的女仔!”
啊,问题少女?
李天乐皱皱眉毛,他可不想去纠正一个问题少女的叛逆问题,自己只是继承了李天乐的身体血缘关系;但真要从心底把原身的父母姐妹当成自己的?
抱歉,做不到嘅,真正的生物学父母来的!
“咳咳咳...”
“天琪,好像是你哥回来了,快去开门!...算了算了,我去开!记住学校的事情别和你哥说!”
李天乐站在门口,抓住最后的时间浏览着自己脑海里的记忆,正想着自己要怎么去演好一个儿子的时候,木门开了。
当先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就摊在了他面前。
“这个月的钱啊,乐少!”
李天乐愣了一下,随即从口袋里摸出八百块放在母亲杨美星的手里。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是说出了家门就不管不顾,每个月该交的生活费还是要按时上交的。
不然老爹老娘生你个蛋散做咩啊!
杨美星乐滋滋的点了点数,发现比上个月多二百块后,心情都开怀不少,但看到儿子另一只手上提着的钵仔糕,眉头又皱了起来,但考虑到那多的二百块,也不好再做计较。
“食饭没,我给你煮点粥,天琪过来帮我生火,把凳子让给你个休息!”
说完,她转身踩着嘎吱嘎吱的木质楼梯朝阁楼上爬去,走到半途,见女儿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张嘴就骂,“喂,你是死人啊,听不见我叫你来生火?”
“算了,我吃过晚饭,早点休息嘅,这么晚还在糊纸盒,又不中意接电灯,小心变瞎子。”
李天乐走进了屋,才发现在他到家之前,杨美星和李天琪两母女正就着油灯糊纸盒。光线暗淡不说,房间里本就不大的空间,都快被糊好的纸盒堆满。
瘦瘦小小的李天琪正凑在油灯旁,仰着小脸固执得看着他。
十八岁的少女瘦瘦小小,身上快要瘦成排骨,脸上似乎还留有打斗过后的淤青;要不是沾着几分颜值和年轻少女的活力,李天乐估计那个阿蓉都不会愿意带她去“打工”。
她脚上的那双鞋子,李天乐草草估计,就算是A货,价格也不该是她能负担的起的
“喂...”
李天琪刚要张嘴,木门就被人“砰砰砰”的敲响,力气大得让人怀疑是不是来寻仇的。
“喂,屋里都是死人啊,听不见我回来了,开门啊!”
听见声音,正准备去拽女儿李天琪的杨美星敏捷的窜到门前,拿下门栓的第一时间,就伸出一只手。
“当家的,钱呢?”
门外之人,正是李天乐的父亲,李有财,胡子拉碴,满身裹挟着烟味的酸臭。
他还没进屋,就见到自己老婆摊开的手,当即眉头一皱,就扬起了巴掌,“钱钱钱,就知道钱!”
但李有财这巴掌还未来得及落下,就看见了站在杨美星背后冷着眼的李天乐。
“天乐回来了啊。”
他哂笑着收回巴掌,嘴里嘟囔着些“今天手气不好”“明天明天”的话,就挤进了木屋。
甚至于都懒得和家人打一声招呼,就叫嚷着要去睡觉。
李天乐望着木屋的昏暗,两眼发直。
生病的妈,好赌的爹,还有一个精神小妹!
天哪,这个世界赶紧爆炸吧!
“算了,我先睡觉,明天一早还有急事。”
......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李天乐就被木质楼梯的“嘎吱”声吵醒,恍惚间他瞧见父亲李有财鬼鬼祟祟的离开了家,走之前似乎还盯了自己一眼。
“这么早?干什么去!”
“还能干什么?九叔的赌档通宵营业的嘛,趁着还没关门,赶着去翻本喽!”
门边冷不丁的声音吓了李天乐一跳,他定睛看去,才发现是自己妹妹李天琪。
李天琪同样穿戴整齐,不过她不是出门,而是刚刚回家。
老妈杨美星的药只有半夜去教会医院,才能买到半价药;去早冇得卖,去晚冇得买,只有半夜三点天最黑的时候,医院药房的“老鼠”才会偷摸着开门营业。
“咋咋呼呼,不知道早点叫醒我!”
睡了一整晚地铺的李天乐没好气的啐了妹妹一口,匆匆套上自己的喇叭裤,大步跑出了自家门口。
全然没注意到李天琪欲言又止的表情。
李天乐出了门,朝着记忆中那个“大傻”九哥赌档的方向一路快跑,终于在十来分钟后,截住了李有财的路。
李有财脸上惊慌中带着窘迫,“天乐,你...我...”
李天乐不耐烦听,二话没说对着赌狗提腿就是一脚。
“哎呦,儿子打老子,天打雷劈嘅...”
“别嚎了,钱呢?”李天乐没好气道,我的钱拿来让你去赌,不如让我自己去洗脚!
李有财瞬间瞪大了眼睛,展现出茫然的表情,“钱?什么钱!我是去上工啊,你九叔介绍我去码头上...”
李天乐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和李有财纠缠,一把扯过老爹,一顿子摸索后,搜出几张港纸,总共才一百来块。
“就这么点?钱呢!”
“哎呦,我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你,儿子打老子,老天爷不开眼啊,哎呦,挑那星...”
“老天爷开眼先劈你这个赌鬼啊!”
李天乐起身就走,揣着从李有财搜出来的一百块并同自己藏下来的钱,径直往尖沙咀而去。
他不打算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