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不知岁月,待云听雪缓缓收功,睁开双眼时,熹微的晨光已透过雕花木窗,洒下一地斑驳。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率先钻入鼻腔,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周身覆盖着一层黏腻乌黑的污垢,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外间守了一夜的云杉正有些昏昏欲睡,听到屋内响动,立刻撤去防护阵推门而入。
刚踏进门,便被那冲天秽气熏得连退两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口鼻,惊愕道:“小姐,您、您这是……”
“别问!”云听雪急忙打断她,“快,备水,我要沐浴!”
“是!”云杉应声,转身就跑,边跑边小声嘀咕,“小姐您倒是先施个净尘术啊……这味儿也太冲了……”
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反复搓洗,云听雪才觉得身上那股异味彻底消散,恢复了清爽。她换上云杉准备的干净衣裙——依旧是古雅的襦裙形制。
看着镜中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型,她深吸一口气,将云杉唤至身边,斟酌着开口:“云杉,我先前神魂受损,许多事情记不真切了,仿佛大梦一场。你与我细细说说,如今是何年月,世间情形又如何?”
云杉对此并不意外,神魂受创导致记忆紊乱在修仙界并非奇事。她理了理思绪,便从头娓娓道来。
云听雪凝神静听,随着云杉的叙述,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仿佛被悄然唤醒,自然而然地融入她的识海。她心中明了,这大概是原主的记忆正在与她融合。
此地乃修仙界中的大夏王朝,与另外两大王朝鼎足而立。
世间修行之路万千,除却剑修、魔修、妖修、鬼修、佛修等特异路径外,绝大多数道修皆以吸纳天地灵气为根基。
修行境界划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每一大境界又细分为九层小境界,至于大乘之上是否还有更为缥缈玄奥的层次,则非眼下所能知晓。
她们所在的云城,仅是大夏国边境的一座小城。城中以江、暮、谢、云四大家族为尊,其余小家族皆需依附这四家方能存续。
修仙之路,逆天而行,争的便是资源机缘。四大家族百年来明争暗斗,从未止息。如今以谢家势大,江家次之,云家与暮家则渐显颓势。
所幸五年前,年仅五岁的云听雪被测出万年难遇的变异冰灵根;次年,其弟云烬川被测出单一水灵根。
云家核心传承功法与剑术,非水、冰灵根者极难修炼有成,即便其他属性的单灵根天才,亦难窥其门径。
这对姐弟的横空出世,方才让日渐没落的云家看到了一线复兴的曙光。
只是云家传承至今,血脉早已驳杂不纯。除却数万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先祖所创的云家剑法尚算完整传承,其余功法秘籍皆属平常。纵有天才,若无顶尖功法和海量资源支撑,终究难有大成。
而大夏国并无宗门存在,修行全靠家族传承,高等功法绝不外泄。若无强大的家族支撑,纵有绝佳灵根,也多半会泯然众人。
至于后来的事,便与她在二十一世界时所经历的大相径庭。不同的是,云听雪自十年前修为达到筑基中期五级后,便再无寸进。
她索性将精力分散至三处:打理日渐繁杂的家族事务、钻研深奥的炼丹之术,以及翻阅浩如烟海的古籍,试图寻得解除爷爷身上奇毒的良方。
她在炼丹一途上确有着惊人的天赋——虽无火灵根,却能凭借火灵石精准操控火焰,炼出品相极佳的上品丹药。
半年前,她于一卷残破古书中偶得记载,言明“碎心草”或可化解爷爷所中之毒,便毅然只身前往云城外的青龙山脉,欲碰碰运气。
那青龙山脉绵延万里,横亘数座大城,传说远古时期曾有青龙显圣,故而得此名。可她刚踏入山脉外围不久,便骤然遭遇一群妖兽疯狂围攻。
那些妖兽不知受了何种刺激,状若癫狂,前赴后继地扑杀而来。她虽有着筑基中期的修为,剑术亦颇为精妙,却双拳难敌四手,转眼间便伤痕累累,爪痕与咬伤交错,狼狈不堪。
正当她力竭不支,以为将要命丧于此之际,那群妖兽却像是同时接到了某种指令,哗啦啦如潮水般退去,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云听雪强撑着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任何强者或更恐怖妖兽的踪迹。
她心下惊疑,却不敢深思,只怕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会引来更可怕的存在。急忙从储物袋中掏出疗伤丹与补灵丹塞入口中,勉强催动灵力,朝着自认为安全的方向疾奔,只敢在山脉最外围寻找可供藏身调息之处。
她并未察觉,在她身后不远处,一条通体碧青、仅有手指粗细的小蛇,正悄无声息地尾随着。它一双澄澈的蛇瞳里,充满了人性化的好奇与浓浓的困惑。
然而,她没奔出多远,去路便被一群黑衣蒙面人彻底堵死。
为首那人虽以黑巾覆面,但那熟悉的身形轮廓和筑基巅峰的灵压,云听雪岂会认错——正是谢家家主谢酝!他身后,还跟着四名煞气腾腾、修为皆在筑基初期的壮汉。
云听雪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四大家族龃龉已久,她刚出云城竟就被盯上了!方才那群发疯的妖兽,定然也是谢酝搞的鬼!妖兽没能要了她的命,他便亲自前来“补刀”了。
今日之局,恐难善了。
云听雪心念电转,抢先出手!剑光一闪,“云起”一式已然挥出,剑气如潮汐般向前横扫,周遭落叶被卷得漫天狂舞,剑锋过处,空气中凝结出细密冰晶,宛如水滴坠落。
她意图以此群攻之术制造混乱,即便不能杀敌,若能伤其一二,或可觅得一线生机。
然而,筑基巅峰与中期差距悬殊。只见谢酝冷哼一声,脚尖轻点地面,雄浑的灵力勃然发散,竟轻描淡写地将她那凌厉剑气消弭于无形。
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传来,云听雪只觉胸口一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一株古树之上,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拿下。”谢酝淡漠地一挥手。
身后四名黑衣壮汉如饿虎扑食,同时攻上。云听雪本就伤势未愈,此刻又添新伤,被四人合围,进退失据,战况顷刻间险象环生。
她心中暗悔:早知有今日之劫,这十年何必将全部精力耗在炼丹之上?若能分心炼制些剧毒之物,此刻或许还能多几分挣扎之力。
她咬紧牙关,将云家剑法催动到极致——“云起”惑敌,“雪斩”强攻,“卷云”连绵守御……身形在空中竭力腾挪闪避,剑光缭绕。
奈何灵力如开闸洪水般飞速消耗,身上的伤口仍在不断增添,鲜血几乎将素白的长裙彻底染透。
她甚至连吞服补灵丹的间隙都找不到,那四人攻势狠辣,配合默契,丝毫不给她喘息之机。
渐渐地,云听雪挥剑的手臂越来越沉,每一次格挡都震得虎口发麻,闪避的动作也越发迟缓,虽数次险之又险地避过致命要害,但全身上下已是剑伤密布,成了一个血人。
躲藏在远处树冠之中,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小青蛇焦急万分。那个让它感到莫名亲近的漂亮姐姐不能死!
看着她身受重创,它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即将失去生命中极其重要的部分。
它焦急地探头四望——这里是山脉最外围,根本没有什么强大的妖兽。即便有几只小妖,感应到谢酝那筑基巅峰的可怕气息,也早吓得躲藏起来,谁敢前来送死?
小蛇急得用尾巴尖不住地拍打树干,小小的脑袋左摇右晃,澄澈的蛇瞳里充满了无助与愤怒,却想不出任何能救下云听雪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