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雪来得比往年早。鹅毛大雪连下三日,将烽火台与防御工事都裹进一片纯白,寒风呼啸着掠过城头,像野兽在嘶吼。
卫凛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银甲上落满了雪,却浑然不觉。他正站在帐内,看着副将铺开的舆图,指尖划过蛮族可能反扑的路线,眉头微蹙。蛮族虽败,却未伤元气,冬日粮草短缺,难保不会铤而走险。
“将军,京城来的信使到了,说是有密信。”亲兵掀开帐帘,带进一股寒气。
卫凛心头一动,接过信使递来的竹杖。那竹杖看起来寻常,却在靠近时透出一丝熟悉的温润——是她常用的那种湘妃竹。他屏退左右,将竹杖中段旋开,里面果然藏着一卷薄如蝉翼的丝绢。
展开丝绢,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后结宗室,恐生变。京中安,勿念,静待时机。”
二十个字,字字清晰,像带着她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帐内的寒意。皇后勾结宗室……卫凛眸色一沉。他早料到后宫与宗室暗通款曲,却没料到皇后敢在此时动手,显然是觉得他远在边关,无力回援。
“京中安,勿念……”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指尖抚过丝绢上细腻的纹路,仿佛能触到她写字时的认真。她总是这样,再危急的事,也会先安抚他,将压力自己扛着。
帐外的风雪更紧了,拍打在帐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卫凛将丝绢小心收好,藏进贴身的香囊里,与那封“粮草已安”的信纸放在一起。他转身对副将道:“传令下去,加强戒备,每日增派三倍巡逻,严防蛮族偷袭。另外,派一队精锐,乔装成商旅,悄悄返回京城,盯紧宗室与皇后的动向,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
“是!”副将领命而去。
他知道,此刻他不能离开边关,只能将京城的事托付给亲信。而她在深宫,怕是又要独自面对风雨了。
京城的雪,也落得纷纷扬扬。永巷西偏殿的屋檐下挂起了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水晶。喵千岁坐在窗前,看着青禾将炭盆烧得更旺些,指尖却依旧冰凉。
“姑娘,卫大人那边应该收到信了吧?”青禾搓着手,呵出一团白气。
“嗯。”喵千岁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雪花上,“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话虽如此,心头却总有一丝不安。皇后与宗室的勾结,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昨日去给太后请安时,她无意间听到皇后与那位宗室郡王的亲信在低声交谈,提到了“废立”二字,惊得她手心冰凉。
他们竟想在卫凛不在京城时,发动宫变!
“青禾,取纸笔来。”喵千岁忽然道。
她又写了一封信,这次却不是给卫凛,而是给张院判。信中,她请张院判暗中联络几位忠于先帝的老臣,若真有宫变,务必守住宫门,拖延时间,等待卫凛回援。
这是最坏的打算,也是最后的防线。
将信送走后,喵千岁走到案前,拿起那方刻着星纹的竹砚,轻轻摩挲着。砚台冰凉,却让她渐渐定下心神。她不能慌,越是危急,越要沉得住气。
几日后,宫中的气氛愈发诡异。皇后以“为陛下祈福”为由,召集了大批僧人道士入宫,日夜在太庙诵经,实则是在暗中调动人手。那位宗室郡王也以“探病”为名,频繁出入宫门,每次都带着大批护卫,动静越来越大。
朝臣们人心惶惶,却敢怒不敢言。新帝似乎并未察觉,依旧每日批阅奏折,只是眉宇间的忧虑越来越重。
喵千岁知道,暴风雨要来了。
这夜,雪下得格外大,掩盖了宫道上的脚步声。喵千岁辗转难眠,披衣起身,走到窗前。忽然,她看到廊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禁军的服饰,正朝她的方向轻轻摆手。
是卫凛派回京城的亲信!
她心中一紧,示意青禾去开门。那亲信闪身进来,压低声音道:“喵姑娘,卫大人让属下带句话——‘京中事,我已知晓。吾虽远,心在近,必护你周全。’”
话音刚落,他便匆匆离去,消失在风雪中。
喵千岁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那句话。“吾虽远,心在近,必护你周全……”
窗外的风雪似乎瞬间小了些,心头涌上一股暖流,驱散了所有寒意。她知道,这句话不是空话。他虽在千里之外,却已为她布下了防线。
她走到案前,再次铺开信纸,写下:“我亦安好,静待君归。”
这一次,她没有让人送去边关,只是将信纸折好,放在了那方竹砚下。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千里之外的他承诺。
雪还在下,覆盖了宫墙,覆盖了道路,却掩盖不了暗流涌动。但喵千岁的心中,却因那句遥远的承诺,充满了力量。
她相信他会回来,相信他们能一起度过这场危机。
寒夜漫长,却总有一颗心,跨越千里,与你相互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