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镇上的银杏叶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金。喵千岁踩着落叶去药铺时,总觉得空气里除了药香,还藏着点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是沈砚送来的那盒干桂花,她用纱布包了些放在药柜里,让清苦的药味里多了丝甜意。
“听说了吗?长风镖局走的那趟去北边的镖,好像出事了。”药铺里,抓药的老主顾压低声音议论着,“说是过黑风岭的时候,遇到了山匪,伤了好几个人呢。”
喵千岁正在碾药的手顿了一下,黑风岭她知道,是去北边的必经之路,地势险峻,向来不太平。沈砚上次走的镖,不就是往北去的吗?
“可不是嘛,”另一个人接话,“我表侄在镖局打杂,说沈镖头为了护着镖物,带着伤跟山匪拼了,现在人还没回呢。”
沈镖头?说的是沈砚吗?
她心里一紧,碾药的力道不自觉重了些,药杵撞击药碾的声音在安静的铺子里格外清晰。
陆郎中看她脸色不对,低声道:“别听他们瞎传,沈壮士功夫好,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喵千岁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她想起他额角的疤,想起他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想起他发烧时滚烫的手……那个总是冷着脸,却会默默送她野桂花的人,此刻是不是正陷在危险里?
接下来的几天,关于长风镖局的消息越来越多,有说镖队全军覆没的,有说沈砚带着残部突围了的,众说纷纭,却没一个准信。药铺里的桂花香似乎也变得沉闷起来,闻着竟有些发苦。
这天傍晚,喵千岁正在收拾药铺,忽然看到巷口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长风镖局的小厮,上次来报信的那个。他衣衫褴褛,脸上带着伤,一进药铺就扑通跪了下来:“陆郎中!求您救救我们镖头!”
“怎么回事?”陆郎中连忙扶起他。
“我们……我们从黑风岭逃出来了,”小厮喘着气,声音发颤,“沈镖头为了掩护我们,被山匪砍了一刀,现在还在城外破庙里,血流不止,眼看就……”
喵千岁没等他说完,已经抓起最大的药箱,往里面塞了金疮药、止血散、绷带,还有一把干净的剪刀。“爹,我跟你去。”
陆郎中点点头,父女俩跟着小厮往城外赶。暮色沉沉,郊外的风带着寒意,吹得路边的野草沙沙作响。越靠近破庙,空气里的血腥味就越浓。
破庙里光线昏暗,几根残烛在风里摇曳,映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呻吟声此起彼伏。喵千岁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墙角的沈砚,他玄色的衣袍被血浸透,胸口插着支断箭,脸色白得像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沈壮士!”她快步走过去,跪在他身边,颤抖着手解开他的衣襟。
伤口比她想象的更严重,断箭穿透了肩胛骨,周围的皮肉翻卷着,血还在往外渗。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当年陆时衍教她的那样,先用干净的布巾按住伤口止血,再准备拔箭。
“会有点疼,忍忍。”她抬头看他,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却在看到她时,努力挤出了个极淡的笑。
那笑容比哭还让人心疼。喵千岁咬了咬牙,握住露在外面的箭杆,快准狠地拔了出来。沈砚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按住他!”陆郎中递过烈酒和清创的草药。
喵千岁死死按住他的肩膀,看着陆郎中清洗伤口,她的手也在抖,却不敢停。她想起陆时衍做急诊手术时的样子,无论多危急,他的手永远稳得像磐石。她告诉自己,不能慌,她现在是在救人,是在救那个送她野桂花的人。
清创、上药、缝合……一系列动作做完,两人都出了一身汗。沈砚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却依旧昏迷不醒。喵千岁替他包扎好伤口,指尖不小心碰到他颈间,摸到了那道枫叶形的疤痕,心里忽然一酸。
这个总是把自己裹在冷硬外壳里的人,到底经历过多少这样的生死时刻?
“得把他带回药铺去,这里条件太差,容易感染。”陆郎中擦了擦汗。
几个还能动的镖师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抬起沈砚。喵千岁跟在后面,看着他被血染红的衣袍,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陆时衍从手术台下来,白大褂上沾着血,疲惫地对她笑,说“没事了”。
那时她不懂,那句“没事了”背后,藏着多少惊心动魄。直到此刻,看着眼前这满身是伤的人,她才真正明白,有些守护,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回到药铺时,天已经全黑了。把沈砚安置在里间的榻上,喵千岁守在旁边,替他换着染血的绷带。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竟显得有些柔和。
她从怀里摸出那枚银桂花叶项链,放在掌心。项链的冰凉让她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无论在哪个时空,生命都是这样脆弱又坚韧,而守护与被守护,似乎是永恒的主题。
就像陆时衍守护着他的病人,沈砚守护着他的镖物,而她,此刻只想守护好眼前这个人。
夜色渐深,药铺里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声音。喵千岁趴在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似乎又闻到了桂花香,这次不再是沉闷的苦,而是带着点安心的甜。
她不知道,榻上的人其实醒了片刻,看着她熟睡的侧脸,看着她落在枕边的银项链,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
有些心事,像黑风岭的夜雾,浓重得化不开,却在看到那抹熟悉的银辉时,悄悄透出了一丝微光。